女神电子书 > 都市生活电子书 > 水男 >

第19部分

水男-第19部分

小说: 水男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是我这故事就快要讲完了,最精彩的好戏也就要到来。我说,我对着小女孩充满期翼地说道。小女孩双手托腮,仿佛此刻才感到了这个故事的真正有趣,仿佛她也知道老先生“事事都有因果”这句话的高深含义。我想起了芳芳,在她准备嫁人的那一天,也是托着腮帮,坐在田家村的大堤上,一棵树身流满了脂油的大树下,遥望天空,一语不发。我悄悄地爬到房顶上,与她遥遥相对。她穿着得就像一颗粉红色的星星,把自己精心地装饰一番,不容许有任何的疤痕出现在脸上,她擦妆抹粉,头戴红花,好像是准备要嫁给自己,而不是邻村那个跛脚的壮汉。我想起那个跋脚的汉子,他走路一步三摇,活像个变形的金元宝,不过我听说他的家里真有金元宝,是从房角挖出来的祖传宝物,五斤重的金元宝,整整挖出了一箱子。芳芳的母亲听说了,芳芳的父亲也听说了,所以芳芳要嫁给他,不嫁不行,不嫁那箱金元宝也不乐意,它等着芳芳去亲手打开它的盖子,把所有的元宝亲自抚摸一遍,数一遍,做上记号,就像抚摸自己的皮肤一样,记住自己的长相一样,把它们都藏在心里,把这些元宝藏在心里,和它们一起过一辈子。     
      我说:小妹妹,你长大了也要嫁人,但是我劝你千万不要嫁人,你嫁给你自己好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嫁给自己一定很合适的,这样,你一生都会很快活的,因为你永远都属于你自己,不属于任何人。小女孩听不懂,回头看那个年轻女人,她们四目交汇,心灵相通。过了好久,年轻女人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雨就要停了,呆会儿太阳就要出来了,然后我们就回家去。     
      芳芳出嫁的那一天,好像下了一场雨,但是当时我还没有醒过来,正在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张床,像一个造梦的机器一般。这一觉我睡得可真长,在我睡死在地上之后,突然感觉到自己仿佛从冰凉的地面上旋转着飞了起来,快速地上升,如一架外星飞船一般。身体贴在房顶上,面朝下,看到地上还躺着一个田小。     
      那个田小面目可憎,四肢伸展,歪着脑袋,流着口水,摞在地上,旁边是一堆五颜六色的呕吐物。周围聚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对着我指指点点。父亲和母亲从外面吃力地抬进来一大盆水——这是农村妇女们洗衣服用的一个大水盆,可以同时浸泡几十件衣服。田仲杰欢天喜地,帮忙把大水盆抬了进来,田家国急不可奈地凑上去,他们四个人一起高举大水盆,哗地一下就把整盆水倾倒在了那个田小的身上。     
      我浑身一个机灵,宛若身处冰窑,差点就从房顶上掉了下去,摔到那个田小的身体上,我的头脑也顿时清醒了许多。但那个田小仍然纹丝不动,仿佛是一个从未饮过酒的小孩子,酒精中毒过深,已经无可救药;又仿佛是一个千年老妖,对人类的这点小法术不屑一顾。他依然平躺在地上,大嘴巴歪斜着,牙齿微露,双目紧闭,一副无赖样儿。     
      人们没有办法,只好抬起他的四肢,脱下了湿透的脏衣服,把那个浑身赤裸的田小抬到了里屋,整齐地喊一声:一!二!三!扔到了床上,为他盖上了一床被子。     
      这是一个奇妙无比的梦境,就像从没有喝醉酒的人,第一次喝醉一样。我深处一个巨大的泡沫之中,在这里面,我远远地就看见了芳芳,正准备出嫁的芳芳,我和她心灵相通,至少,我们在感觉上相通,我可以看到她坐在一间小花房里装扮自己。她头戴凤冠,身着霞衣,脚上还穿着一双绣花鞋。她的爹娘进不了这间小花房,她的表哥也进不去,谁也进不去。有一顶大花轿突然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到她的身边,没有一个轿夫,但这顶大花轿根本就用不着轿夫,用不着这些凡夫俗子。它驮载着芳芳轻轻飘飘地穿破了这一层泡沫,离我而去,消失在梦境之外,无影无踪。     
      我还看见刘老师圆了她的出国梦,心愿达成,去了日本。她换了一身最漂亮最干净的衣裳,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来给田家村小学上最后一堂课。王二麻子心怀不轨,想上去和她握手,甚至想偷偷地亲她一下,但被她严词拒绝。我听见她远远地对我说:田小,你这个小坏蛋,我不知道你还会在这个穷地方呆多久,什么时候可以像我一样走出去,但是你现在的言行,简直就和一个专属于穷地方的小流氓差不多。我不禁流下了眼泪,招着手对她喊道:刘老师,我不是小流氓,求求你带上我一起走吧,只要你不嫌弃我田小。但是我的呼喊没有作用,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因为只有我能听到她的说话,而她却听不到我的呼喊。     
      我流着眼泪气愤地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下午的四点钟。一睁眼,就听到外屋的老式挂钟,“当当当当”地敲了四下,这钟声好像来自一座遥远的寺庙,这神圣悠扬的节奏,不可篆改。     
      母亲端着一个洗脸盆,装了半盆清水进来,放在床脚,亲切地问我:“田小,还想不想吐?”     
      “我什么时候吐过?”我斜着小眼睛,说道。但是我的确觉得头痛,就像被一个重家伙狠狠地击中过一样,头皮像要裂开,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隐隐做痛。     
      母亲也不屑于和我分辨,她拧干了一块毛巾,帮我擦了擦脸,就对着外面一招手。田壮壮端着一碗米饭进来了,热气腾腾的米香顿时充溢了整个房间。     
      “弟弟,快吃吧。你这家伙够胡闹的,前天把咱田家整个翻了个底朝天。——哥哥佩服你!”田壮壮面带麻木的微笑,对着我伸出拇指,说道。     
      “前天?”     
      “是啊,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这一觉可是梦见不少人吧,我听见你叫唤了。”田壮壮说道。     
      我忽然发现田壮壮愈来愈瘦了,他的整个身子一层一层地瘦了下去,以前脖子下面的缀肉现在也消失怠尽,身上的衣服显得越来越宽大。如果他现在把当年相亲的那件西服拿出来穿上,肯定会像一位正等待皇帝召见的清朝大官,但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有穿上那件西服的好心情。     
      他好像心情飘移不定,眼神四处游动,说了句:“弟弟,趁热快吃吧——”又问我:“这两天你在梦里叫唤的是谁呀?说给我听听。”     
      我歪着脑袋瓜子,故做神秘状:“我不想告诉你,即使告诉了你,你也不感兴趣。”     
      田壮壮看到母亲正忙着在外屋擦桌子摆板凳,无瑕进来问候我。但凑过头来,说道:“芳芳嫁人啦,就在昨天早晨,下着雨的时候。我去看了,那个男人开了一辆好气派的车呢。”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轻轻地一颤,好像要掉下一块来。但我没说什么,还是听他说下去。     
      “那家伙是一个杀猪的屠夫,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真不知道芳芳为什么愿意嫁给他,她年龄这么小,哎——”田壮壮最后说道。     
      他刚说完这句话,刘燕就在隔壁骂了起来:“姓田的,你又在胡说八道啦?是不是又给人讲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啦?”     
      田壮壮小声地反驳道:“你瞎说啥?我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请你别败坏我的名誉!”     
      刘燕马上就吼了起来,踹了一脚与这屋相通着的门——这门早被父亲锁死了,因为田壮壮结婚要用隔壁的那间房,而我在这边住着,父亲觉得不封死就太不合适了。她使劲儿地踹了一脚,好像还不足以解气,又拿起了不知什么东西,“咣”地一下砸在了这扇门上,吼叫道:“你再说,我看你再说,马上滚过来,听我来告诉你,你过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田壮壮登时就闭上了嘴巴,一脸愁苦地出了屋门,到那厢去了。隔了有十秒钟,那屋就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哎哟”和打耳光的声音。不知道是田壮壮打刘燕的耳光,还是刘燕打田壮壮的耳光。     
      芳芳嫁给了一个屠夫,让我预料不到,也对田家村彻底失去了兴趣。不久,我就跟着春兰花跑到了城里,在那座城市的日日夜夜,却好像是另一个挣扎的轮回,我陷在那些浮生的泡沫中,无法呼吸,无法自由地伸动,虽然春兰花是一个崇尚自由的女人,但她时时刻刻地都让我感觉到,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自由,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她就像一名狂放的另类的动物,所言所行虽然让我满怀佩服,但她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一样,还是逃脱不了做一个动物的命运。小女孩似乎对我的这番话感到了非常不满,又似乎不能理解,她看了一眼我的嗫动的嘴唇,默默地蹲下身子,用手指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圆。然后她突然说:老师对我说过,他说我画得圆,是我们班里最圆的一个圆。


活着安静的氛围

    春天到了,村西的那片林子仍然没有着落,全村规划仍然没有实行,我父亲做的家具也仍然没有完成,他的热情越来越低,而且脾气越来越大。田房和李四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不再每天都到我家里来做工。电刨子时开时停,不再像以前一样,整日整夜地吼叫。院子里堆放的木头,淋了水,散发着浓重的松油的味道。     
      这一年在我田小身上发生的丑事有目共睹,接二连三。在这一天,很少与我家交往的田家国突然主动地上门了,他一身西装,脚蹬油光发亮的小皮鞋,一看就是市场上二十块钱一双的那种假冒伪劣产品,他还扎了一根领带,打扮得人模狗样,在寒冷的初春的凉风中哆哆嗦嗦。他一进门,就兴奋地说:“仲水叔,田小的亲事儿有着落了。”     
      这是我刚从城里被父亲揪回来的第二天。我的父亲暴怒地站在院子里,抽着烟,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而我在房顶上趴着,不敢下来,畏惧地看着他。     
      父亲对着我大喊大叫:“小混蛋,你马上给我滚下来,不然我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再把你卖给人贩子!”     
      母亲面色苍白,揽着田桐桐的手,对我既不表示同情也不表示愤怒。在她们背后是田壮壮和他的小老婆。他们不发一语,沉默而冷酷,就像一对正看电影的小情人。     
      我坐在房顶上,看着远天的黄色云彩,被将落的夕阳映得金光闪闪,火红的霞光照亮了半边西天。我说:“大大,我不会下去的,我在这里看太阳也不会下去,除非你不打我,不打春兰花姑姑。”我把攀上屋顶用的木梯子拉了上来,坐在屁股下面,盯着暴跳如雷的父亲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他抄起扫院子的大条帚,抄起几块单薄的小木条,使劲儿地掷上屋顶,但是我用手轻轻一挡,这条帚又轻飘飘地落了下去,这些木条也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两年前,跟着春兰花到城里去做那批木材生意,是我父亲的主意,因为他决心把我训练成一个城里人,而春兰花就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老师。     
      这也是她跟田家村签订的最后一批木材合同,在这批木材运进来之前,田家村已经做完了改造的初步规划,父亲拿到那张打印出来的规划表,兴奋地直叫。这是一张由田仲杰一手策划的规划表。我家的房子非常侥幸地逃过了扒掉重建的噩运,不但不用扒掉重建,而且田仲杰还允许父亲在我家大门前通过的未来的大马路上盖一座小商店。母亲手持喂猪的大木勺,手一直哆嗦,就好像她的人生要全部刷新重新来过,而我们一家人的命运都要重新改写——这真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父亲的电刨子昼夜不停,和田房、李四三个人忙得热火朝天,我家的大院里渐渐堆满了做家具门窗用的木椽子,表面光滑,长短合适整齐。     
      村里的人几家欢乐几家愁,最不高兴的就是朱家和王家,听说他们写了一纸状子,联名上告,已经递到了县城,但是最终也没听说有什么下文。父亲用几十盆凉水把我的全身冲洗得干干净净,又用自行车驮上我,到县城里面为我量身订做了一身西服——那年头农村人出远门都爱穿西服,尤其是那种黑色的布料,里面穿上白色贴身的小褂,再用水湿一下头发,好像抹上了猪油,朝大街上一站,很是气派。     
      我去城里的那一天,春兰花开着一辆小汽车停在我家大门口,车身散发着淡淡的汽油味,车门打开,然后我就钻了进去,浑身颤抖着坐在后面,和春兰花坐到了一起,前面是她的司机,一个精神抖擞的帅小伙儿,叨着烟,把汽车呜地打了一个旋转,潇洒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