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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木炭-第11部分

小说: 木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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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之处烧断,他半边被烧伤的脸,伤势如何可怖,可想而知!
    边五道:“据四叔说,我昏迷了半个来月,才醒过来,这条命,居然能拣回来,真
是天老爷没眼,嘿嘿!”
    边五这样说,当然是死里逃生之后的一种气话,我们都不出声,我又向边五露在外
面的半边脸望了一眼:“还好,只是一边受了灼伤!”
    边五道:“伤是全伤了的,不过炭帮,对于各种灼伤的治疗,一向十分有经验,而
且,也有不少独步单方,只要烧得不是太凶,可以痊愈。”
    我点了点头,炭帮和火,有著密切关系,受火灼的机会自然也特别多,经年累月下
来,当然有治烧伤的好药。
    祁三渐渐镇定下来。由于他刚才讲述那些事,实在太令人惊心,是以一时之间,没
有人再开口。我正在想像著当时的情形,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失声道:“那个陌生人
,边先生跳进窑去,是准备去拉他出来的,结果边先生出了事,那个陌生人--”
    其实,我在想到这个问题之际,也立即想到了答案。因为那陌生人先边五跳进窑中
,以边五的身手而论,尚且一跳进炭窑之中,就被烈火烧掉了一条膀子,何况那个在祁
三的口中形容起来,是“文质彬彬”的陌生人!他简直不是凶多吉少,而是肯定有死无
生!
    祁三和边五两人,都好一会不出声,过了好一会,祁三才竭力以平淡的声音道:“
那陌生人,当然死在炭窑里了!”
    这是我早已知道了的答案,我实在忍不住想责备他们几句,可是我一看到了边五这
种样子,他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又不忍心开口。虽然整件事,看来有点阴错阳差,
但是归根结蒂,还是由于炭帮几百年来积下来的愚昧迷信所造成,似乎不应该责备任何
人!
    我叹了一声,有点无可奈何地道:“以后呢?事情又有点甚么新发展?”
    祁三又呆了片刻:“我跳起来,他们已经将老五抬下来,我像是疯子一样,想将老
五的断臂,向他的肩头上凑去,像是那样就可以使他的膀子,重新再长在他身上。几个
兄弟硬将我拉了开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抬走了老五,这时,有人叫道:‘窑顶!窑顶
!’我在慌乱之中,抬头看去,看到有一股火柱,直从窑顶的破洞中,冲了上来!”
    边五道:“炭窑的顶上,在封窑之后,只有四寸径的一个小洞,那人在爬上去的时
候,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蛮力,在跳下去之前,用双足踹穿了将近半尺厚的封泥,踹出
了一个一尺见方大小洞,他从那个洞中跳下去,我也是从这个洞中跳下去的。”
    祁三又道:“由于窑顶的洞大了,而火口又一直有火在送进去,所以火从窑顶冒了
出来,像是一条火龙。当时,立时又有人爬了上去,用湿泥将封口封了起来,仍旧只留
下四寸的一个小洞!”
    我欠了欠身子,想说话,可是我还没有开口,白素已经揣知了我的心意:“如果当
时你在场,而又有著最好的避火设备,你有甚么法子?”
    本来,我是想说一句:“你们难道连救那陌生人的念头都没有”。但是经白素这样
一问,我也不禁苦笑了起来。的确,当时,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就算我在场,又有著极
其精良的石棉衣,可以使我跳进炭窑一个短时间,我又有甚么办法呢?
    我一样没有办法,因为那陌生人一定早已死了,就算我跳进去,也没有意义!
    我忍住了没有再出声,祁三望了我一下,继续道:“四叔忙著救人,替老五治伤,
老五一直昏迷不醒,我和四叔一起,回到了他的住所,天已差不多快亮了。我、四叔,
还有几个弟兄,一起坐在这里--坐在小客厅中。四婶也知道出了事,可是她一向不怎
么理会窑上的事,陪了我们一会就离开了。四叔紧皱著眉,我们大家心里,也很不快乐
。”
    祁三说著,又静了片刻,才道:“好一会,老七才骂了一声,道:‘那浑蛋究竟是
甚么来路?他真的想到炭窑里去取一段木头出来?世上哪有为了一段木头,而陪了性命
的人?’对于老七的问题,我们全答不上来。就在这时,我一眼看到了那人带来的那只
小皮箱。我一伸手,将小皮箱提了过来,道:‘四叔,这人叫甚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我们都不知道,打开皮箱来看看,或许可以知道一点来龙去脉。’四叔烦恼得简直不愿
意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祁三又停了一停,才又道:“我弄开了锁,打开了小皮箱,小皮箱中,除了几件旧
衣服之外,便没有甚么别的,在皮箱盖上的夹袋中,倒找到了一些东西,有车票,有一
点钱,还有一张纸,上面写著一些字--”
    祁三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现出一种讶异的神情来:“那人像是知道自己会有甚
么不测一样,在那张纸上,他清清楚楚地写著他姓甚么叫甚么,从哪里来,干甚么!”
    边五闷哼了一声:“我们本来以为这个人,一定存心和我们捣蛋,谁知道一看,全
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问道:“这个人--”
    祁三道:“这个人,叫林子渊,从江苏省句容县来,他是句容县一家小学的校长。

    我呆了一呆,句容,是江苏省的一个小县。一个小县的县城之中的一个小学校长,
老远地跑到安徽省的炭帮,要从一座炭窑之中,取出一段木头,这种事,未免太不可思
议了!
    祁三的神情也很古怪:“当时,我们全呆住了,不知道这张纸上所写的是真是假,
四叔呆了一会,将纸摺了起来,小心放好:‘等这一批窑开窑之后,我要到句容县走一
遭,老三,帮里的事情,在我离开之后,由你照料!’我道:‘四叔,这些小事,你不
必再放在心上了!’四叔叹了一声:‘老三,事情太怪,而且人命关天,这个人不明不
白,葬身在窑里,他应该还有家人,我得去通知他家人一声。’老七道:‘随便派一个
人去就可以了!’可是四叔一直摇头不答应,非要自己亲身去不可!”
    我听到这里,叹了一声:“祁先生,你不明白四叔的心意么?”
    祁三道:“我明白的,四叔心里很难过,因为在那人跳进去之后,他下令生火。可
是,那时,不生火实在不行,他其实不必难过!”
    我对祁三的这几句话,没有作甚么批评,祁三继续道:“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炭
帮上下,都显得有点异样,和人见了面,都不怎么说话。因为一说话,就要提起那件事
,可是又没有人愿意提起,大家都只是喝闷酒,那几天内,喝醉了酒打架的事也特别多
。一直到第四天,该开窑了,收了火,水龙队也准备好。同一时间生火的一共有五座窑
,连四叔在内,大家都不约而同,将秋字号窑,放在最后。”
    祁三讲到这里,伸手抹了抹脸,神情显得很紧张。他道:“四座窑开了之后,并没
有甚么意外,我和四叔,上了秋字号窑的顶,大家都用湿毛巾扎著口鼻,四叔在挥斧之
前,喃喃地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听清楚,多半是要死去的人,不要作怪,大抵是这样。
然后,他挥动斧头,一斧砍下去,将窑顶的封泥砍开,水龙队早已准备淋水上去,可是
四叔一斧才砍下,窑内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响,从被砍开的破洞之中喷出来的,不是
无影无踪的毒气,而是雪花一样白的灰柱!”
    祁三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喘著气。
    我听到这里,也不由自主,“啊”地一声:“这一窑炭,烧坏了!”
    祁三仍然不出声,边五道:“是的,这种情形,我们叫作‘喷窑’,‘喷窑’是所
有灾难之中,最严重的一种,不但一窑的木料,全成了灰烬,而且极不吉利。经过喷窑
的窑,不能再用。这种事,已经有好几十年不曾发生过了!”
    祁三接上了口:“那股雪花一样白的灰柱,自窑顶的破柱之中直冒了起来,冒得有
三四丈高。一冒起来,就四下散开。所有的人全叫了起来:‘喷窑了!喷窑了!’我也
想叫,可是却叫不出来,灰火烫,我们几个在窑顶的人,早已一头一脸一身全是灰。幸
好灰见风就凉,我们没有甚么伤,我一拉四叔,我们全从窑顶滚跌了下来。”
    祁三叹了一声:“水龙队的人,吆喝著,仍然向窑中灌著水,一直到不再有灰冒出
来为止。秋字号窑,从此就算完了!”
    我忍不住又问道:“那个陌生人,他叫甚么名字!对,林子渊的残骸--”
    祁三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道:“第二天,四叔就走了,他一个人去。四
叔去了之后,帮里的事由我来管,我唯恐又有甚么意外,所以不准任何人走近秋字号窑
,可是一连多天,帮里没有甚么事发生。四叔不在的那段时间中,一切全都很顺利,也
出了好几次窑,而且,老五的伤势虽然重,也醒了过来。”
    我耐心地听著,等他讲四叔回来的结果。祁三继续说著:“四叔去了几乎整整一个
月才回来,他回来之后,看了老五的伤势,就拉著我,进了这里,进了小客厅,神色严
重:‘老三,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我们入帮的时候,全是下过誓言的,四叔有令,水
里来,火里去,不容推辞,四叔实在不必和我商量,他既然和我商量了,就一定事情十
分不寻常。”
    我忙道:“等一等,祁先生,四叔难道没有说起他在句容县有没有见到林子渊的家
人?他为甚么离开了一个月之久?”
    祁三吸了一口气:“没有,四叔没有说起。他不说,而且显得心事重重,我自然也
不便问!”
    祁三讲到这里,看到我又想开口,他作了一个手势:“四叔在那一个月之中,做了
些甚么,他一直没有说起,我一直不知道!”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事情本来就已经够神秘的了,四叔居然对他离去了一个多月
,作了些甚么事,不加提起,这更神秘了!
    我道:“这……好像不怎么对,四叔为甚么不提起?”
    祁三道:“我也不知道,直到老五的伤好了大半,可以行动之际,他有一次,问过
四叔。”
    祁三说到这里,向边五望了一眼,边五道:“是的,我那时,以为四叔到句容县去
干了一些甚么事,已经对其他兄弟说过了,只不过因为我受了伤,没有在场,所以才不
知道。那天晚上,我们有六七个人,聚在一起,我随口问了一句,说道:‘四叔,你有
没有见到那姓林的家人?这姓林的,究竟是在玩甚么花样?’四叔一听得这话,脸色就
变了。”
    祁三接上去道:“是的,四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件事,本来我们兄弟都想
问,不过都不敢,老五一问,我们自然也想知道答案,所以一起向四叔望去,等他回答
。在一起的全是老兄弟了,谁也没见过四叔的脸那么难看。老五也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
话。”
    边五苦笑道:“我当时,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该怎样才好。过了好一会,四叔才
叹了一声:‘林子渊,有一个儿子,年纪还小,甚么也不懂,我留下了一笔钱给他,足
够他生活的了!’我们都知道四叔出手豪阔,这笔钱,一定不在少数。四叔又道:‘算
了,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从此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除了四叔自
己之外,谁也不知内情!”
    我嗯地一声,想了片刻,四叔的句容县之行,一定另有内情,不过事情已过去了那
么多年,只怕是谁也不知道了!
    我想了一会之后,又问道:“祁先生,请你接下去说,四叔回来的那天晚上,要你
做甚么事呢?”
    祁三道:“当时我就道:‘四叔,不论甚么事,你只管吩咐好了!’四叔望著我,
道:‘老三,我要你陪找,一起进秋字号炭窑中去!’我一听,就傻愣了半晌,说不出
话来。进秋字号炭窑去,那是为了甚么?去找那姓林的骸骨?那一定找不到。秋字号炭
窑出了事,经过‘喷窑’之后,满窑全是积灰,人不能由窑门进去,灰阻住了窑门。要
是由洞顶下去的话,一定危险之极,因为人要是沉进了积灰,积灰向七窍一钻,根本就
没有挣扎的机会!”
【第六章】
    我点著头,这种危险,可想而知。
    祁三的气息有点急促:“当时我就问:‘四叔,为了甚么?’四叔道:‘老三,别
问,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只怕我一个人进去之后上不来!’我忙道:‘老五已经受了重
伤,事情是姓林的生出来的,我们对得起他!’”
    祁三道:“四叔十分固执,道:‘我非去不可,也只有你能帮我!’我只好道:‘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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