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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3865-燕子-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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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音乐,听的人反应不一样。就像你跟克里夫一起听音乐的时候。”    
     穆尔普柴斯林德先生,我们的舞台艺术负责人,设计舞剧的场景与服装之余,对于讲课一事渐渐产生了兴趣,也许是为了多多了解我们这群舞者,他很慷慨地拨出时间,加入林教授的文化训练工程。    
    我们都知道他姓林,而无人能念出他那串拗口的东欧名字,折衷之下,大家都开始叫他穆先生。    
    穆先生的讲堂是受欢迎的,至少他比林教授懂得因材施教,深秋凉爽的午后,我们在教室地板上或坐或卧,观赏穆先生播放的录像带,舞剧已进入紧锣密鼓阶段,一天长达十二小时的排练中,他的时段无疑是疲劳中的解脱,而穆先生通常选播剧情片,这使得他的课程更加可人。今天我们看一个科幻片,电影里将未来的洛杉矶描述成一个劫后余生的黑暗都市,掌权派依赖过度发展的后现代文明,另一派则主张完全毁灭人类科技,回归初民状态的原始生活。影片最后,独眼的男主角选择了摧毁丰盛的文明。    
    大家都明白影片之后就是讨论课程,所以在片末时都陷入一片谦虚的静肃。摘下眼镜,我感到深深的烦闷,而现在大家一齐望着我,自从上次和穆先生口舌交锋,我就此被公推成了意见领袖。    
    “怎么样呢?”穆先生也等待着我的发言。    
    “二流片子。”    
    “二流在哪里呢?吉坦罗丝卡奇塔波娃?”    
    “纯粹是我的感觉,我对这种文明黑暗恐惧症越来越不耐烦,我觉得这是一种短视的悲观,一种视觉狭隘症。”    
    “妈的不要给我掉书袋。这部片子就是要凸显人类的错误,文明带给地球的负担,你看不出它的用意吗?”    
    “既然要谈错误,就不应该低估了我们自己,还有我们后代的文明能力,所以我说这种电影视觉狭隘,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能够收拾残局的,也会是人的觉醒,和更高人文标准的科技能力。这种艺术,只是增加忧伤感。”    
    “增加知识就是增加忧伤,”穆先生也开始掉起书袋,他的谈吐随之严肃起来,“人口爆炸不可收拾,普遍同质化的生活,再加上生态环境上的挫败,丰盛的背后是集体迈向僵化,为什么不该认识这些问题?为什么不该忧伤?”    
    “人是会调适的,人是会修正的,为什么最不愿意相信的,反而是这些艺术家?”    
    “因为艺术家的贡献就是在夸张,不是在临摹。妈的。”    
    坐在一旁陪课的林教授于是对我露齿笑了。    
    穆先生的答复不出意料,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于这位言辞粗鲁的老师已略有了解,学历跨及欧美的他,创作范围广披书画雕塑和平面设计,统称视觉艺术。曾经是一个愤怒的昨日文艺青年,如今因为路数诡异,在文化圈中,算是个评价两极的人物。    
    而身为艺术家,至高的压力是必须保持原创,早年走嬉皮性解放路线,让他陷于崇美,后来谈暴走风格又害他哈日,穆先生努力突围,开始办杂志,他的只在台北发行的小众杂志声望并不低,刊名就叫《毁灭》,他在连篇累册的文章中,大谈破坏的价值,鼓励青年损毁公物,谓之刺激更新,又主张凡事行造反式思考,称之激发活力。


第二部分 上弦月上弦月(7)

    依我看这还是学舌,不算原创,只是比美国迟发了二十年的反文化潮流,但是毕竟与平日所见所闻大不相同,所以我也感到一些兴味,为了维持在课堂上与穆先生对谈,我特意修改了每日夜读的书单,开始亲近汤姆沃尔夫、艾比霍夫曼、史都华艾伯特之类流派,读及逆式圣经里“如果有人掴你的左脸,你就砸烂他的右脸”云云,不无会心痛快之感,但问题在于痛快之外,我能体会这种颠覆秩序、剥除人文压制、追寻冥冥天晓的渴望,我所能读出的总体况味却是,想要猛力地扼止什么,扭转什么,最终所得是更巨大的疏离感与迷惘,那是意外的离心力量,那是知识分子式的忧伤。    
    我想象着大海彼岸的叛逆年代,那并且是个反战狂潮汹涌、东西冷战僵持、迷幻药崇拜泛滥、性解放崛起、吟唱诗人与美学弥漫的滩头,哪一种比较忧伤呢?横眉怒向冲突混乱的大时代大环境?还是此时此地?市场大融合仇敌大和解,温暖柔软得无以着力的世纪末?想及此处,眼中粗犷的穆先生,就渐渐显得细腻,甚至值得为之拭泪了。    
    他的《毁灭》杂志正在台北发挥效果,一些认同者开始付诸破坏行动,我猜测着,既然要谈毁灭,那么穆先生这本杂志的最高目的是不是自我终结?终日提倡破坏,在这个忙碌的都市里,像是一种孤独的呐喊,我想我渐渐了解穆先生,那种情操,那种气概,久而久之竟也弄假成真,到最后他害怕失败,也害怕成功。    
    所以他在卓教授的登高号召下,就搁下杂志加入了舞剧筹备,设计舞台之余,又开始参与讲课,他谈忧伤,他谈破坏,不论什么话题他都要兹事体大地引申到现代的迷惘,而在他的面前,是我们这一群空间迷向的诸神。    
    现在穆先生和大家谈起后现代文明中的混乱感,一些团员开始发言,荣恩开口了,她有令人目瞪口呆的见解。    
    “问题发生在蛋。”荣恩响亮地说,我们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荣恩继续说,“我们吃那么多鸡蛋,商人养几百万只鸡,鸡场挤得满满的,吓死人,全部的鸡都关在栅栏里,挤得都不能动弹,一只鸡在一辈子里,都只能站在巴掌大的地方,它们变得很愤怒,就互相啄,啄得羽毛都秃了,商人就把它们的嘴都剪得平平的,所以鸡充满了恨,它们生下充满恨的鸡蛋,我们再吃下去,恨就在我们中间传播,像是流行感冒一样,大家都不知道,其实问题就是蛋。”    
    穆先生倒是笑了,就文采不谈,他显然欣赏荣恩的想象力。    
    拥有天马行空式思考的荣恩,卓教授选定她在舞剧中扮演维度守护者。    
    我期待着荣恩的演出,我期待着看清卓教授的用意,此时已经濒近初冬时节,单独训练课程趋向尾声,我们将要进行全体性的排练。    
    已经有两个小组盛大排开群舞,教室里的舞区越来越难以划分,在拥挤中,我和克里夫退避到了小院子中练舞。    
    晴朗的黄昏,我们在枯死的梧桐树下练习一组双人舞,克里夫将我擎起,横甩抛向一侧,小小的惨祸于是发生。我的手臂贴着粗糙的水泥墙擦了过去,当下就感到皮肤上的刺痛,我猛然站定,以手掌紧紧压着右手上臂。    
    克里夫执意要拨开我的手掌。“让我看。”他说。    
    “没事。”    
    “让我看。”    
    “没事。”    
    最后我放开覆在上臂的手掌,只是在水泥墙壁上轻轻掠过,因为墙壁表面的崎岖,手臂肌肤已刮伤一大片。我们一起看着伤处,先是呈现惨白,接着泛红,一点一点血珠迅速涌现,连接成片。    
    所幸伤口不需缝针,在医院细细敷药包扎,我估量着为时已晚,索性放弃赶回教室,绕道去看了这个月的气喘门诊。    
    “很好……很好。”老中医捏住我的腕脉,啧啧赞赏,“……这可奇了。”    
    离开了中医诊所,正是夜里塞车时段,连接被几人拦截了眼前的出租车,我沿着贵阳街步行,晚风略显寒意,芒果枯叶簌簌跌落在红砖道上,迎面一群人与我穿越而过,是一支方才游行散场的队伍,不知是什么主题,从他们倒拖着的木板牌上,隐约可见悲愤两个字,他们的脸容,看起来又带着微微快乐的光景。    
    站在十字路口,我端详着路灯上悬着的一张手绘海报,是一个死亡车祸的寻凶招贴,浓墨手写的字样,没能经得起风吹雨淋,虽然我是杂沓人群中,惟一试图读完它的路人,但海报中几处最关键字眼已经杳不可辨,只约略看懂了,某人在某一天,偶然被某辆车撞倒了,某辆车逃逸了,某人结果死了,一个破碎的故事,发生在城市的角落,尴尬成这样一张隐晦的说明。我想象着它的结局。    
    天色非常奇异,深蓝中穿突出丝丝亮银线条,我仰望四处,想起来了,更远一点的市区,正举办着马路飙舞盛会,想来是那边的镭射光束,距离太远了,此处只听得见低沉的擂鼓声,像闷雷一样。    
    抽离感总是发生在最拥挤的当头,站在人车匆匆的街角,所谓的博爱特区,绿灯亮起的那一瞬,我的心灵从体内抽离,终于忘了举步,在擂鼓隆隆中,人潮与车潮慢动作一样无声地穿越身畔,从未如此惊觉我是大城市中小小的一点,我用俯瞰的角度再一次看见台北,我和所有人共同咒骂但又眷恋的城市,视力中的她仿佛是痛快的,仿佛是快乐的,是全自动的,上了发条,上了电池一样,只是这种振奋在巨观之下又混沌成了错综万端,一万种方向感的交集,原来却是荒诞感。    
    我突然发现冬天来了。    
    子夜两点钟,我坐在床头,毫无缘由地从深梦转醒,并且丧失睡意,只有坐望这晚的月光,又是月圆的夜,窗栏上整排栅影加倍张扬,我披衣而起,推门而出。    
    走在坟山下的长巷里,我又听见了依稀的钢琴音,弹得很轻,接近压抑,是肖邦的夜曲,我抬头张望,没办法找出琴音来自何方,长巷隐约有些花香气。这夜的月光灿亮如同黎明,连路灯也黯然失色,望着我鲜明的月光投影,原本只想做一个冬夜的无目的散步,结果依着习性走回了舞蹈教室,红漆大门仍旧未上锁,站在梧桐枯树下,我心汹涌不安,深夜的舞蹈教室里,正透出一道一道暴躁似的灯光。    
    透过玻璃窗,我见到灯光的来源,空旷的舞坪上,龙仔单独一个人练舞正酣,卓教授站在教室边缘,仍旧擎着烟,她的另一只手,快速操控着那盏六角投射灯,死寂中她用光束指引着龙仔的方向。


第二部分 上弦月上弦月(8)

    龙仔时而练克里夫的蓝衣天使,时而是我的白衣天使,在游移的光圈中,他蓝白兼修,好过我和克里夫一千倍,他是缱绻光源的一个舞蹈魔鬼。    
    卓教授再抽一口烟,她明明白白看见了窗外的我,她以光引导龙仔向前,以手语指示他静立喘息,然后卓教授取来一张浴巾,就在我面前最直接的角度,她仔细地帮龙仔擦汗,一点一滴,揩拭龙仔壮丽的胴体,龙仔如常裸着上半身,他背对着我,那么厌恶让人碰触的他,以挺立的姿势接受卓教授的十指亲近,不迎合也不排拒。    
    空气,我又开始需要大量的空气。举手探向身侧,才发现根本没有带着背包,二十年来第一次忘了带小药瓶。    
    哮喘中我却没有来由地记起了穆先生那一张中年森冷的脸孔,心里纷至沓来各种奇怪的镜头组合,能够深感但没能深思的各种片段,穆先生说你要懂得忧伤,他凭什么?多经了二十年的风霜就表示他更了解寂寞?穆先生说你要懂得破坏,生存在这个城市我怎么不懂得破坏?但是谁来指引我完整的方法?就算毁灭了天涯海角,人追寻到不是那样一个完整的温柔角落?    
    现在卓教授整个抱住了龙仔,正好深深凝视向我,那并不是宣战,她只是用了锐利的方式告诉我,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在创作之中,娱乐自己的成分总是多过于他所真正给予这个世界的。作为独霸一方的艺术家,卓教授有资格夸张。    
    我终于跪坐在梧桐枯树下,对着月光倒影无助地喘息,卓教授还看着我,她的病得消瘦的脸庞上,显出了一丝好奇的模样。    
    最后的一个念头我来不及思索,加入这个舞团,我到底为了什么?为了美,但这美贡献给谁?谁会在乎?没有人在乎的美算是什么?在这样粗糙的年代里,我们的舞蹈生涯又能达成什么?损坏什么?不都只是短暂的呐喊?    
    不过是短暂的呐喊,旁人无暇顾及的声响,因为在粗糙的地方,人非常容易受伤。    
    教室的拥挤达到最高点,卓教授从她任教的研究所里调来了十几个学生,充当舞剧后段的支持舞群,现在还不到合演阶段,但整群学生大举来临,观摩我们目前的排练。    
    现在我们练起舞,还要顾念着左右撞击的防线,常见一个小组挥洒开来,另一群舞者抱头逃窜的镜头,不知何时开始,暴戾之气在我们之中渐渐滋长,连助教们也不时面露难色,敞开音量互相妥协舞场。    
    卓教授并没有在教室里主持公道。    
    不顾我们的混乱,林教授带着一群媒体记者登堂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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