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楼-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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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孟实打断掌柜的话：“如果是斋菜馆子供奉，什么样的好？”
掌柜的想了想说：“请观音，最主要是自己看着心里舒服。您看这尊，多
慈善。”
卢孟实问：“这尊是什么瓷的？”
“您是送人，还是自供。”
“送人。”
掌柜的说：“送人就选这尊，这尊便宜点。您要是自供，那就不在乎价钱了。”
卢孟实摆摆手说：“我不在乎价钱，只要好的。”
掌柜的点头笑着：“那您选这尊汉白玉的吧……”
卢孟实从瓷器店里出来，又叫了一辆车，车子左拐右拐才进了
井台胡同。他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功德斋院门口。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只有南北两边房。北房朝阳，是正房，收拾得干净利落。院儿里有个
小小的藤萝架，在阳光下，藤萝架上挂满一串串紫花儿。
玉NFDA6儿和小翠正在店堂里收拾着，店里地方不大，最多能摆三张大桌子。桌椅都是
从原先那店里搬过来的，擦得见光，地是青砖墁地，也扫得干干净净。
小翠出出进进忙活着。玉NFDA6儿拿个小本记着账，嘴里还不住念叨着：“素食定了
，柴火备齐了，油盐都买了……”
小翠说：“就是菜不全。这一打仗，城外的进不了城，城里的也出不了城。新鲜菜特别
金贵。”
玉NFDA6儿说：“这是件大事儿。素斋就仗着豆腐、青菜，没新鲜菜做不出花样来。”
“要不，我混出城去找找。”小翠说。玉NFDA6儿看了看小翠说：“你别冒险了，出城
要通行证，咱也没有，再说，城外头都是兵，你一个小姑娘千万不能去。”
小翠说：“那您说，咱们开素菜馆子，会有客人吗？”
第四章十（4）
玉NFDA6儿用手支着下巴，一边想一边说：“那就看怎么做了，素菜成本低，全在手工
上打
主意。这两年虽然有点积蓄，可也不敢太铺张，只要精打细算，多想点别人想不到的花样
，准行。我看，北京城寺庙多，信佛的多，信佛的女客也多……”正说到这儿，忽听得门外
有一男子爽朗的笑声：“搬的这个小院儿还真不错！”话音落下，卢孟实一脚迈进了屋。
“是你……”玉NFDA6儿见到卢孟实，又惊又喜，
她的心跳得很慌乱，却尽量保持一种矜持的姿态。
“没想到吧？”卢孟实看到玉NFDA6儿粉若桃花的脸庞，心波荡漾起来。他接着说：“
你可真不够意思，偷偷地就跑了，连个信儿都不给我！”
玉NFDA6儿敏感地瞪了小翠一眼。小翠忙辩解道：“不是我……”
玉NFDA6儿说：“瞅你说的，人家是想都弄好了再请你来。”
卢孟实把礼物先放在一边，坐下来问道：“怎么好好的，就搬了？”
小翠嘴快：“还不是因为给你们福聚德出主意，惹得瑞……”玉NFDA6儿阻止住小翠：
“你去看看火，我煮着白果呢。”
小翠出去了。
卢孟实又问：“刚才小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玉NFDA6儿摇摇头，神情有些凄凉，说：“没什么，我早不想在望春台做了，那个地
方名声不好，那会儿是不得已。你看，这儿多清静。”
卢孟实说：“清静是清静，可够难找的。”
“酒香不怕巷子深。”
卢孟实点点头说：“那倒也是，你也不是开大馆子的。可这地方也太小了，够三桌？能
上多少座？一天能转几堂？打几个来回？一点周转都没有，饭馆子就靠翻堂呀。”
卢孟实环绕着小房走来走去。玉NFDA6儿抬眼看他说：“还是老样子，我一天不多做，
就做一堂客。顶多三桌，这在南方叫‘私房菜’。”
卢孟实看着她，似乎不大懂。玉NFDA6儿继续说：“‘私房菜’就是住家菜，讲究细致
出新
，小打小闹，味道特别，主要做熟客、回头客，不像你们那儿，开在前门脸儿的大饭庄子，
人流客满，我也没那本事，没那钱财。”
卢孟实忽然感到自己说多了，不由一阵心酸，玉NFDA6儿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赶紧补救
说道
：“不管你开什么馆子，只要你觉得好、开心就行。有用得着的地方，就说话。你不说话，
我也隔三差五就来看看。”玉NFDA6儿心里感动着，可嘴上没说什么。
卢孟实打开包拿出那尊汉白玉的观音像说：“我也不知道你需要点什么。”
那观音在阳光下闪着细腻的光泽，玉NFDA6儿一看就喜欢上了。
“我正说要去请一尊，你真想到了。”卢孟实看着她那高兴劲儿，心里特别愉快。他
说：“玉NFDA6儿，你还要什么？你就尽管说。”
玉NFDA6儿笑起来，脸上现出一副俏皮的模样，她看着卢孟实，像个小姑娘那样娇声说
道：“想要的多啦，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
“要我不要？”卢孟实鼓足勇气问她。
玉NFDA6儿脸一红，可又像听不懂似的：“你这大掌柜的，我要不起。”
卢孟实并不放弃，说：“只要你要，白送，还倒赔……”
玉NFDA6儿的脸涨得通红，正在这时，小翠进来了。
“白果煮得了。”小翠一进门，觉得俩人神情都不太对。玉NFDA6儿定定神，然后对卢
孟实说：“对了，我想去城外买青菜，你有什么办法，帮我一个忙吧？”
“行，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第四章十（5）
卢孟实临走时，玉NFDA6儿把他送出来。不知怎么的，玉NFDA6儿竟对他生出依依不
舍的感觉。她对卢孟实说：“谢谢你的玉观音！”
卢孟实爽快地回道：“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呀！”
玉NFDA6儿强调着：“上得门来就是客，得谢。”
路过厨房时，卢孟实往里瞥了一眼，他忽然看见了一样东西，便说：“哎，我也想跟你
要件东西。”玉NFDA6儿怪道：“刚给了人家一座观音，就张嘴要东西。要什么？”
卢孟实沉着脸一指：“我想要你这杆大秤！”
柴房门口挂着瑞英曾经让卢孟实感到羞辱的那杆大秤。玉NFDA6儿愣了一下，才说：“
你们这些男人哪，比女人还小肚鸡肠。”
卢孟实蛮横地说：“你不想给，也别教训我！”
“你们哪，就知道树敌。”
卢孟实气愤地说：“是他和我为敌，你亲眼看见过他怎么对我的，事没摊在你身上。”
玉NFDA6儿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这话我听着耳熟。我没念过什么书，不懂得什么大
道理。
有一年，偶然进了一座庙，有个老住持说，看我有善缘，给我看点东西。他拿出一张纸，上
面写着‘人生二十最’。第一最你知道是什么？”
“什么？“
“第一最，人生最大的敌人是什么。”
“是什么？”
玉NFDA6儿久久地盯着眼前的卢孟实，然后说：“就是——自己。你跟他过不去，他跟
你
过不去，其实都是跟自己过不去。这话我还跟一个人说过，他也不理解。可惜你们现在都看
不明白，就怕看明白的时候就全晚了。”
卢孟实不解地说：“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绕脖子道理。你给不给？”
玉NFDA6儿无奈，转身叫小翠把大秤拿出来。
小翠将大秤拿出门问道：“买什么了？煤，还是劈柴？”
玉NFDA6儿一努嘴，看着卢孟实说：“什么也没买，有人要学越王勾践！”
卢孟实回到福聚德，发现福聚德的门口围着一些官兵，军需官正站在门口叫着：“哪个
叫卢孟实？”
王子西跑出来，慌慌张张地问道：“您找卢孟实？”
军需官拿着马鞭子指着他说：“是你吗？”
王子西赶紧摆手：“我不是。他出去了……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就成。”
军需官一翻眼皮说道：“我就找卢孟实！”
卢孟实从外边走了进来：“我就是卢孟实。”
“噢……”军需官上下打量着他，看得卢孟实挺不自在。他问：“请问这位长官找我有
什么事？”
军需官满意地点点头，说：“你行！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卢孟实皱起眉头问道：“您在说什么？”
第四章十（6）
军需官一努嘴，一名士兵将一包钱放在桌上，大洋砸得桌子“咣当”直响。
军需官指着桌上的钱说道：“这是定金！另一半儿，事儿完喽付！”
卢孟实一见这么多的大洋，心里的疑惑更重了，问：“您先等等，这到底是什么事……”
军需官说：“我自然要说，你先把钱收起来！”
卢孟实说：“您不说清楚了，我不能收钱。”
军需官一笑：“嘿！这年头还有看着钱不挣的呢！”
卢孟实坚定地说：“不是不挣，而是您得说清楚了。”
“好，我说。”军需官坐下来。
卢孟实给他倒了一碗茶：“您喝点茶水。”
军需官说：“不喝，对过刚喝完！”常贵早已倒上水，请几个大兵坐下。大堂里边，刘
金锭坐在暗处审视着这一切。
军需官开口说道：“是这么回事。城外不是打仗了吗，我们打胜了！我们大帅高兴，一
高兴就说了：‘弟兄们，本帅要好好地犒劳犒劳你们，请你们吃八大盘、八大碗的席！外带
每桌一只烧鸭子！’”
卢孟实吃了一惊，问道：“噢……张大帅要犒劳弟兄们？”
“对！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
卢孟实犹豫地说：“这八大盘八大碗的席……我这儿恐怕……长官，一共多少弟兄坐
席呀？”
军需官说：“不多，也就两千来人儿吧。”
卢孟实一听此话，倒抽一口凉气：“两千来人！”他立刻起身，拿起那包大洋塞回军需
官
手里：“长官！大爷了！您哪，另请高明吧！两千来人？福聚德买卖小，做不了这么多人的
席面，光烤鸭也烤不过来呀……”
军需官这时脸色变得很难看，忽然，他“啪”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叫道：“卢孟实！
你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卢孟实心下纳闷，抬眼往外一瞧，瞅见对门儿花鼻子正朝这边探头探脑的。他心里已经
全明白了，说：“长官！您上当了！是不是对门儿……”
军需官说：“哎，我上当？笑话！我从适意居打听到了，人家掌柜的说这活儿就你能行。
人家可是真够朋友，
这回主动放弃，把这挣钱的机会给了你，你要是不干，你对得起朋友吗？”
卢孟实听了这话，知道解释不清了，便急着说：“我，不是，我真是干不了！”
军需官一瞪眼：“大帅的命令你敢抗？”
卢孟实哭丧着脸说：“就是大帅亲自来，我该干不了还是干不了！”
“妈拉巴子！给脸不要脸！干不干？”
卢孟实这会儿也在气头上，便说：“真干不了……”
军需官一听，拔出手枪，一拉栓：“给我拉出去！”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背过卢孟
实的胳膊。这时，福聚德已经围满了人。
“长官！军爷！饶了我们掌柜的吧……”伙计们纷纷央求。
刘金锭不动声色地躲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沉思着。
卢孟实犯起倔脾气：“你就是把我毙了，我也办不了这两千多人的席呀！”
军需官举着手枪说道：“好！我成全你。拉出去给我毙了！”
第四章十（7）
福聚德的伙计们全都跪地求饶。有人抱住卢孟实的腿，有人上前求军官，有人求士兵，
一时间，乱作一团。这时，就见一直呆在角落里的刘金锭站起来，对军需军说：“这位长
官，这活儿，福聚德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