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楼-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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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八（6）
克灵湘看着稀稀落落的几个祝贺开张之喜的花牌说：“怎么就这么几个？这七零八落
的，多丢人。”
花鼻子说：“我叫他们送了呀！”
克灵湘白了他一眼：“你呀，就是不会办事。”
花鼻子委屈地说：“请帖上都写了，‘如有花牌、喜幛，请提前致送’。”
克灵湘哼了一声说：“这些个小气鬼，就奔着吃来的。这冷冷清清的多难看。赶紧去买几个
回来。”
花鼻子不解地问道：“咱们自己买？自己给自己送花牌子？！”
克灵湘生气地说：“你嚷什么？叫你去你就快去！”
一顶不大的轿子停在门前，下来一位白发白胡子的老头儿，一副前清打扮，脑后拖着条
细辫子，拄着手杖，颤颤巍巍。花鼻子赶快迎上，打千：“老王爷！您吉祥啊！”
老头咳着说：“吉祥，吉祥，咳……”
花鼻子贴着老头儿耳根说：“您老能来，适意居脸上有光啊！”
老头端详着门脸大声问：“有饭吃吗？”
“有。早都预备好了。”
老头儿抱怨着说：“上回‘廉祥坊’开张，也给我下帖子，坐了一上午，就给喝一壶茶水，
饿得我前心贴后心。”
花鼻子跟在老王爷身后说：“这是瑞家开的馆子，跟那些穷酸不一样！”老头听了，点点
头，进了适意居的门。
克灵湘见到老王爷又是一通寒暄。
这时，伙计喊着：“英王府七爷到！”
一辆车停到适意居门口，下来一位，也是长袍马褂的，只不过没有小辫。
花鼻子站在门前招呼：“七爷到！您快往里请！”
陆续来的都是些晚清打扮的遗老遗少，克五带着修鼎新也来了。
花鼻子见到克五，高兴地跑了过去：“五爷，修二爷，你们可来了，英少爷念叨老半天了。
”
克五看着适意居的店面，不禁感叹着：“嗬，还真有个大开张的样儿！”进了大门，店堂里
都是互相认识的人，大家伙互相打着招呼。
正在这时，卢孟实来到适意居门前，后边跟着两个伙计，拉着一幅大红幛子，上写：“
前门肉市福聚德全体同仁贺。”
卢孟实满脸笑容，抱拳行礼道：“恭喜！恭喜！”
正在热闹的适意居门前立时静了下来。瑞英出来了，他一眼看见卢孟实，心就往下沉
，铁青着脸说：“卢孟实！你来干什么？！”
卢孟实微笑着说：“我是贺喜来的。”
瑞英冷笑着：“用不着！”
卢孟实不想结冤家：“都在一条街上，又是对门，做买卖讲的是个仁义江湖。”
瑞英狠狠地说：“姓卢的，我跟你吃冰拉冰，没话（化）！你给我走！”
众位客人打圆场道：“抬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是送喜幛子来的，不能太不近人情呀！”瑞英板着脸。
卢孟实见这番情景，便对伙计们说：“把幛子放那儿，咱们走。”
福顺、生子将大红喜幛子放在了门口立着的招牌上。
卢孟实刚要出大门，几个人抬着花牌子来了。送牌子的人不会拐弯说话，冲着瑞英就说
：“
掌柜的，这是您柜上订的花牌子，给您送来了！下款没落名，是您自己订的，给自己送，自
己给自己送花牌，也是个乐子！”
花鼻子抢上前，说：“你哪儿这么多废话！”
卢孟实看了一眼大红脸的瑞英，便和伙计们走出了适意居。
第三章八（7）
瑞英狠瞪了花鼻子一眼，抓起卢孟实送的喜幛子团成一团，扔出窗口。怎么这么寸，这
揉成一团的喜幛子，正好扔在唐家二少爷唐茂盛头上。
唐茂盛正打适意居门前路过，他捡起喜幛子一看，原来是福聚德送适意居的。唐茂盛顿时气
得骂道：“这是谁吃饱了撑的！”
唐茂盛拿着喜幛子，气冲冲进了福聚德，一进门就喊：“这是谁叫送的？说，谁送的！
”
王子西害怕地缩起脖直摆手：“啊，不是我，是……”
唐茂盛说：“让人家扔出来，找丢人现眼啊！”
卢孟实过来并不生气，说：“二爷来了，坐，福顺沏茶！今天闲在？”
唐茂盛没好气地说：“忙着哪！我知道他们适意居今天开张，特地来恶心恶心他，我这
还什么都没干呢，你们倒好，上赶着送喜幛子！这不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卢孟实解释道：“您先听我说，适意居开张，按理说，咱们得有个表示。”
唐茂盛一瞪眼：“我爸爸就是他们逼死的，我还表示？我拿麻雷子崩他们！来人，放麻雷子
！”
唐茂盛拿出带来的几大挂鞭炮，冲伙计们说：“拿这个，朝他们大门口扔！”
卢孟实上前拦住：“这可不成！”
唐茂盛不满地对着卢孟实说：“卢孟实，有你这样做买卖的吗？你是成心气我？”
卢孟实说：“二少爷，您别生气。您看，我就不生气。”
“我没你有气量。”
卢孟实安慰着二少爷：“您喝口茶，听我说这个理儿。您是爱习武的，《三国》您看过，诸
葛亮为激怒司马懿，让他出兵，特为送了一套女人穿的衣裳去，那意思说别学小脚女人，不
敢出兵。可人家司马懿当着送衣裳人的面，当时就把这衣裳穿上了。还告诉使者回去谢谢他
们丞相的礼物。”
唐茂盛不屑地说：“你自以为是诸葛亮啊？！”
卢孟实一笑，心情反倒很轻松：“那也不是。咱们送喜幛子，咱们站在理上，他扔出来，
他不懂人事，大庭广众，明眼人都看着呢，我怕就怕他笑眯眯地把幛子收喽，再请我进去
吃一顿……那就是我败啦！”
唐茂盛本是个粗人，听卢孟实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理，便说：“嗬，你小子这着儿够损的
！”
卢孟实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唐茂盛说：“合着这一回是咱们胜了。”
卢孟实看着热闹的适意居，意味深长地说：“走着瞧吧……”
适意居的大堂装修得富丽堂皇，画栋雕梁，油饰彩画，红木桌椅，气派非凡。几桌客人
都已就位，桌上铺考究的桌布，摆放着同样考究的餐具。
瑞英来到店堂中央，大声地说道：“诸位今儿个能来适意居，捧我的场，瑞英心里万分感激
！”说着双手抱拳向四周作揖，众人亦抱拳连说：“客气客气！”
众人齐应：“放心吧！没的说！”瑞英又说：“各位看见了，每桌上都有一副不用的碗筷，一个不上桌的主位。那是给主
人
家预备的，也就是给我和我娘预备的。这意思是说，我们不是开饭馆，不是做饭的厨子，这
是自家的宴席，有主人的位子，天天请客，天天开宴！”
老王爷听着不禁赞叹着：“设得好！咱们是什么人？王公亲贵，最小都是五品带刀侍卫，
咱们不是开馆子的，咱们是玩！”
七爷也说：“老王爷说得好，民国没什么了不起，咱们还是大清的子民！皇亲国戚！”
克五也跟着说：“这就是咱们自个儿家的地方，赶明儿，我就天天来！”
众人都像抽足了大烟，来了精神，互相安慰着。厅堂里一时间吵吵闹闹的。
第三章八（8）
克灵湘说：“今儿个是适意居重张大喜的日子，请大家品尝适意居公府八珍鸭！上菜。”
伙计们开始忙活起来，先是端洗手水，净手；再是端漱口水，漱口；围餐巾，斟酒等等
一套繁琐程序之后，烤鸭上了桌。
瑞英请过修鼎新说：“修二爷是吃遍天下的食家，您给介绍一下。”
修鼎新清了清嗓子，振振有辞道：“公府八珍鸭！公府秘传。八味名药，烹制其间。膳中
珍品，食中药
膳。补中益气，滋脑强肝。外壮筋骨，内祛虚寒。珍馐美味，皇家御餐。所谓八珍……”
老王爷插话道：“人参、灵芝、杜仲、当归、首乌、枸杞、不老草……”
修鼎新说：“老王爷吃过见过，说得一点儿不错。适意居这八珍就是从这儿演化来的。”
“不是这八样儿？”
修鼎新解释说：“这回用的是：鲍鱼、鱼翅、火腿、香菌、开洋、莲子、鲜笋、芡实，
八味料，精选洗净，加上各种调料，塞进鸭子的肚子。鸭子就不说了，自然是选最好的了。
先煨上十个时辰，让味道充分散开，养分充分吸收，而后才能上炉。精烤、细烤，每道工序
都是按当年老怡王府的做法儿，不得丝毫走样儿。出炉的鸭子，外焦里嫩，入口酥软，有咬
劲儿但不糜烂，有脆劲却不肥腻。”
修鼎新话音刚落，四周响起稀落落的叫好声，不少人早已迫不及待地吃上了，嘴堵上了也就
顾不上喊好了。
见所有人已吃得差不多，瑞英招手，伙计端上“八瓣荷叶发面饼”。
有一位客人，见了饼拿起就咬，瑞英看着直笑。老王爷老眼昏花，也接过饼就咬。一旁
的七爷忙喝道：“嗬！瑞英，全是王府气派！老王爷，您刚搬出王府几天，就把规矩忘了？
这是吃的吗？”
老王爷拿着发面饼，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该打！该打！全让民主共和把我给闹糊
涂了。”说完，老王爷用饼擦起嘴来，擦完就扔了。
那位客人这才明白过来：“是……擦嘴的？！”说完，也学着擦，可擦完了又不知怎么处
理。见老王爷将饼扔到桌上，也学着做。伙计上前当废物取走，不一会儿工夫，就收了一簸
箩。
福聚德关门后，常贵刚要走，又想起了什么，见周围没人，便上前跟卢孟实说：“掌柜
的，我谢谢您！”
卢孟实只说：“小五病好了吗？”
“不烧了，多亏您派人给家里送钱，要不小五儿就烧坏了。我常贵这辈子感激不尽。”
卢孟实说：“这是应该的，您对福聚德有功。”
常贵小声说：“这钱我一准还上。”
卢孟实转了话题说：“这几天，咱的座儿掉了不少，可不能再往下掉了。”
常贵点头说道：“适意居刚开张，人们吃个新鲜，凑个热闹儿，这是常有的事儿。过去
这阵儿热闹劲儿，该是谁的主顾还是谁的主顾。您别急。”
卢孟实说：“我不是急……”
常贵明白了说：“明儿，我一早就来，先约点老人……”
“那还得费心让您跑腿去。”
“没关系，跑惯了。”卢孟实感激地拍拍常贵：“咱们这柜上得安个电话了……”
这一夜，卢孟实几乎彻夜未眠。
第三章八（9）
第二天，正是饭口上，福聚德和适意居传出烹调的响声，门口站着堂头在招呼客人。
常贵站在福聚德门口见到熟客便叫：“哟，张爷，老没见了，里边请您……”
张大爷说：“啊，常贵呀！”
常贵道：“盼您好些日子了，我还给您留着好茶呢！您是四位，来了！”
张爷笑笑，手指指对门：“我们今天到那边试试‘公府八珍鸭子’。”
常贵还想挽留：“要我说，鸭子还是纯烤，不加料儿的好吃。”
“我们想试试他们公府家的排场。”说完，张爷和几个人往适意居去了。
夜已经深了，适意居账房的灯火依然亮着。花鼻子拨得算盘珠子拍拍直响，瑞英跟克灵湘
在一旁看着。打完账，花鼻子说：“流水总共是七十八块五毛七。”
瑞英说：“不对吧？光鸭子就是五六十只，怎么这么点儿钱？”
花鼻子说：“我的爷！您也不想想，真正给钱付账的没多少个！净是这个记账，那个
先赊着！”
克灵湘安慰瑞英：“这点儿亏空不算什么，咱们顶得住！把对门儿压下去是真的。”
瑞英点头说道：“我注意了一下，好多客人原来都是常贵的常客，这几天，也都跑咱这
儿来了。那要是刨去工本，能有多少进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