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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玉碎 作者:周振天-第44部分

小说: 玉碎 作者:周振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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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子。当掌柜的和陆雄飞扯着嗓子讲道理时,那帮人却又趴到棺材跟前哭嚎起来,一时间把我们家搅活得乌七八糟、昏天黑地。在天津卫,这叫“闹丧”。

  偏偏这功夫,几位同业商会的老板们到家里来吊丧,万昌的胡老板也跟着进了门儿。这闹丧的场面叫他瞧着个正着,再见掌柜的那付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心里可是开心的不得了,便说:“赵老板,全天津卫的人都知道您是个大孝子,老太太的丧事儿想必一定要办得气派、排场。再说了,您平日里可是最爱国的,捐款您捐得最多嘛。眼下老太太不幸死日本人的手里,真可谓国仇家恨呀。就冲这,您还真得办一个轰轰烈烈的大出殡。等出殡那天,我们都来给送老太太。不然的话,日本人还真因为咱们天津卫的老爷们儿都是窝囊废呢……”

《玉碎》第二十八章(2)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自然就点头符合,闹丧的人越发的闹得利害。放出话来,要不是最气派、最排场的办丧事儿,就不准挪动老太太的棺材。就这样,活活把掌柜的逼到了墙角里,虽说阴历十月天已经凉了,可再僵持下去,死人放在家里时间长了也得放臭了呀。最后掌柜的作主,答应搞六十四抬、最气派、最排场的大出殡。并且选定阴历十月十五号为出殡的日子,闹丧的人才一个个地散去。

  陆雄飞见掌柜的拍了板儿,就急了,冲掌柜的冒火:“老爷子,您可掂量好了,这大出殡万一整出景儿来,得罪日本人,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呀!”

  掌柜的说:“事已经赶到这儿了,不那样办是不行了,等出殡那天,叮嘱好家里人和亲戚朋友,只哭丧,别的啥也不提……

  陆雄飞说:“亲戚朋友还好说,那些顾来的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万一弄出点邪事儿来怎么办呀?”

  掌柜的说:“哎,无非是再多花些钱,买住他们的嘴巴呗……雄飞,你就别再叫我为难了……”

  见说不通掌柜的,陆雄飞跺脚离开家门去了英租界,还撂下句话说:“家里事儿再也不管了,到出殡那天回来给老太太磕头就是了。”掌柜的喊他也没喊住。

  就这样,给老太太出大殡的事儿就忙活开了。掌柜的花双倍的价钱请来天津卫最有能耐的茶房范师傅操持搭灵棚、雇佣召集抬灵、出殡的人马等一干事务。在天津卫,那些靠帮人家忙活各种事务发财的主儿统统都叫茶房,尊称叫茶房师傅。什么饭店茶房、饭馆茶房、戏院茶房等等,专管娶媳妇和丧事儿的叫吃红白饭茶房。在伺候喜事儿时,他们一律穿兰大褂,伺候丧事儿时一律穿白大褂。这些主儿都有一帮子常年帮衬的手下,平日里不见面,有了生意,一声招呼,立刻就凑到一起。统统听从茶房师傅的分配调遣,只要发下话去,不管有多少罗嗦事儿,都会利利索索办理妥当。可是老太太的丧事儿却没那么顺当了,因为便衣队闹事儿刚刚过去,枪炮声儿犹在耳边,天津卫人心惶惶,城里干活儿的人手许多都怕招惹麻烦不敢上街。平日里从四边乡下到城里混饭吃的农民也大都躲回老家了。这一来,出大殡的人手找起来就格外的难。打幡哭丧的人马都凑不齐整,更别说六十四抬一百二十八个的专门人手了。茶房师傅找掌柜的来叫苦,说这兵荒马乱的,找不到人手,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建议学租界洋人出殡,改用用汽车作灵车,虽然没有六十四抬讲究,可也不失体面。掌柜的叫茶房师傅亲自给赵如璋和老太太娘家亲戚们说明白,众人争论商议了一番,见确实找不到人手,也只得同意将就汽车作灵车,其他的人手也只能多花银子尽力搜罗。

  三五天的功夫,老太太丧事全准备妥当了,虽然跟日租界挨边的这一带地方还是有些紧张,可是凭着掌柜的平日里积下的人缘儿和衡雅斋的名气,来吊丧的宾客仍然来了不少。金团长带着一帮子东北军的军官给老太太鞠了躬后,还没走出灵棚就破口大骂起日本人。金团长对掌柜的的说:“赵老板,我们是叫日本人端了老窝儿,您是叫日本人杀了老娘,咱们都是跟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啊!您等着,总有一天,我们这些当兵的给你报仇!听说还要上街出殡是不是?好!就是要叫所有的人都知道,日本人是杀咱们中国人的侩子手!”掌柜的记住陆雄飞说的话,只是拱手称谢,绝不多说一句话。

  惠灵顿也专门从英租界赶来吊丧,穿着黑礼服,捧着白色的鲜花放在老太太的棺材前。亲戚们见掌柜的体面的朋友如此之多,而且还有洋人来吊丧,惊讶里透出羡慕。这让掌柜的煞是得意。

  在说些表示非常同情之类的安慰的话之后,惠灵顿就冲起掌柜的说:“赵老板,有一句中国话说得很形象,疾风知劲草,您就是那个劲草啊!”

  掌柜的趁守灵的功夫,又特意把怀玉找到老太太的棺材跟前叮嘱了一番,还把便衣队没有砸抢衡雅斋的原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怀玉。见怀玉瞧着棺材不言语,掌柜的心里就嘀咕了,说:“孩子,你记住了,明天是给你奶奶出殡,可不是抗日游行,你就算是有一千条理由,一万条理由,明天也不准招惹日本人。这会儿当着你奶奶的面儿,你给我一个保证,你要是不愿意,干脆明天就不要送你奶奶!”

  怀玉终于点头说:“爸,我听您的……可是咱们家这是怎么了?奶奶死在日本人手里,可我大姐夫把人马借给了便衣队去当炮灰,洗玉的老公干脆就当了汉奸。我在外边虚名顶着个学生会主席的名声,可实际上我心里臊得慌,抬不起头来呀。”

  掌柜的长叹一声说:“老话说,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爸过去总以为,别人家的事管不了,自家的人还能管得住?可是眼边前出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明摆着由不得自己。毕竟女婿还是外姓人,管不了的我也没法子了,你大姐夫还算是知道个好歹,洗玉那个就提不得了,早晚你妹子要受他的牵连……哎,远的先顾不上了,先把眼下这一关熬过去再说吧……”

  怀玉说:“爸,我再问您一句,您以往跟我说,人家把刀搁在脖子上,只要不割出血来就能忍着……可是今天奶奶的命都没了,咱们还要怎么忍?都到了这般地步了,您说的那个温和润还管用么?”

《玉碎》第二十八章(3)

掌柜的被问呆了,他怔怔看着怀玉,半天没吭出声来,最后悲苦地摇头:“爸也说不清楚了……忍不忍的,反正这一大家子人还得活,仓库里的玉器古董怎么也得保住啊。到了这份上,就多想想老祖宗那句话吧,门牙打碎了吞到肚子里,胳膊打断了掖进袖子里,君子报仇等十年啊……”

  说到这里,掌柜的悲哀从心底拱出来,“扑通”跪在棺材前,哭诉起来:“娘啊,当儿子的窝囊啊,你死得这么惨,我却不能给您报仇雪恨啊!儿子窝囊啊……”哭诉着,他一个劲地冲棺材磕头,把脑门儿的血都磕出来了。本来还想跟爸爸理论的怀玉赶紧将掌柜的搀扶起来。

  叠玉和我也都赶过来说安慰的话。总算是让他安稳了下来。

  那一晚上全家人都是几乎没合眼,转天阴历十月十五,天刚刚蒙蒙亮,全家人就已经梳洗过了,赵如璋一家人也早早地到了。我们身穿的一律都是粗白布做的孝服。我们这些孙辈的,白鞋上坠上一对红绒球儿。在叠玉怀里的小开岁也穿上孝服,他是重孙辈的,小鞋上就坠着两对红球儿。

  穿着白大褂的茶房师傅来跟掌柜的说对不起,原定好了二百个打执事、哭丧的小工只到了八十多个,就是因为时局不稳,人心惶惶,都怕出来招惹是非,答应来的临时又变了卦。掌柜的叫茶房师傅向赵如璋和老太太娘家人一一解释清楚,到了这时分,众人也无话可说,只能有嘛算嘛了。

  天大亮时,该来的人全齐了,连远在静海的雕玉师傅魏小辫都带着徒弟们赶了过来。却就是不见洗玉的影儿。给日租界那边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到了起灵的时刻,全家人左等右等,还是没把洗玉等来。掌柜的很是不快,一挥胳膊说:“不等了。送老太太上路吧。”

  吹鼓手吹起叫人心酸的曲子,全家人一齐哭嚎起来。赵如璋和掌柜的领头跪在棺材前。磕头毕,赵如璋捧起棺材前那烧纸的陶制的盆子,“咔喳”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在一片哭声中,出殡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走上东马路。

  后来才得知,昨晚上李穿石一回家,洗玉就跟他说转天早上要回家给奶奶出殡。李穿石嘴里答应心里就琢磨起来。便衣队在驻屯军司令和土肥原贤二的主持下刚刚开了作战会议,决定趁中日双方谈判,天津当局和东北军的防御略为放松的功夫,再对华界搞一轮突然进攻,日子就定在阴历二十六日晚上。李穿石盘算着,无论如何也得趁第二轮进攻的机会把衡雅斋的玉器古董全弄到手。无奈的是小野为了拢住陆雄飞的人马,仍然不准便衣队朝衡雅斋下手。一听说赵家要大出殡,他就预感到机会来了。当洗玉睡下之后,他悄悄把两个铁杆手下找到家里来商议,要他们派几个机灵得力的弟兄,明天混进赵家出殡的队伍里,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转天天还没亮,洗玉早早地就起来了,要往家里赶,不料李穿石死活不准她出门,洗玉问为什么?

  李穿石说:“你回去倒容易,就怕是去了就回不来了!”

  洗玉睁大眼睛问:“这是什么话?我已经嫁给你了,不回来去哪儿?”

  李穿石说:“你爸恨我,陆雄飞跟我更是死对头,他们要是把你扣下来怎么办?”

  洗玉恼了,冲他叫:“你瞎想什么呀?!奶奶叫日本人的炮弹炸死了,你就没让我回去,今天出殡我再不回去送送她,我还算是人吗?”

  李穿石拿出份日租界出的报纸给洗玉看:“瞧这报纸上怎么说的,你奶奶是叫东北军的炮弹炸死的,他们为了煽动老百姓仇恨日本人,故意造谣说是日本人的炮弹……”

  洗玉把报纸一甩说:“是不是日本人的炸弹先不管,反正我得送我奶奶去!”

  李穿石劝说道:“我不是不准你去孝顺奶奶,你也不想想,都嚷嚷是日本人炸死了赵家的老太太,这个节骨眼上又要出大出殡,明明是那个郭大器勾结了陆雄飞要利用出殡的机会整事儿,煽动仇日情绪,这准是东北军搞得阴谋。”

  洗玉叫:“我不管那么多,我就是想送送奶奶……”

  李穿石怎么劝也不成,就拉下脸撂下狠话:“我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洗玉哪里听这一套,撩腿就冲下楼梯,李穿石追赶下来,硬是又从街上把她拉拽上了楼。洗玉大哭大闹,一边摔花瓶、茶碗,一边骂李穿石没有人肠子。李穿石也不理,吩咐手下人看着她,不准迈出大门一步。心急如焚的洗玉趴在地板上哭喊着奶奶……

  再说出殡的队伍,一百多号子人马上了东马路后一一直朝北走去,远看去白扬扬的一片也是挺气派的。吹鼓手吹着叫人心酸的曲子,再加上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哭嚎个不停,招惹来许多马路两边的瞧热闹的男女老少,再一听说是衡雅斋赵家给叫日本人炮弹炸死的老太太出殡,更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就听路边一个汉子议论:“妈的!赵老太太死得惨呀!招谁惹谁了,日本人的炮弹就凭白无故地落在咱们头顶上了?”

  一个中年女人也叹道:“炸死就炸死了,谁敢吭一声呀?咱们老百姓也就剩下哭的份儿了。”

  见我朝那边扭脸,掌柜的便喝斥道:“德宝,看什么呢?”

  我赶紧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往前走去。

  沿路十字路口上的警察倒也确实帮忙,见出殡队伍走过来,忙把其他路口的车辆行人都拦定,直到队伍走过才放行。特别是在东门站岗的那位老警察,还冲老太太的灵车正经八摆地敬了个礼。掌柜的见了,很是感动,冲我使了个眼神儿,我赶紧掏出早就备好的现大洋往警察手里塞。不料那老警察死活不收,还说:“别,别,这个钱我可不能要,你们老太太是叫日本人活活炸死的,这叫深仇大恨呀!今个这大出殡,非同一般呀,这就是向日本人抗议呀!也算是替我们出了几分恶气。”

《玉碎》第二十八章(4)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呼应声:“对!对!”

  我也不敢回应什么,冲老警察鞠了个躬,赶紧回到出殡的队伍里来。

  掌柜的对我悄声说:“这就对了,甭管人家说什么,咱们也别拾碴儿。”
 
  出殡的队伍进了东门、绕鼓楼,便朝北门走去,掌柜的见走了一路倒也顺顺当当,也就多少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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