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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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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面回应他的是第二位改革家,他的脸色非常苍白,头发是蓝黑色的,玻璃似地闪着光亮,他曾是总统的宠儿,总统的养子和直接继承人。这个角色他扮演了好几个月,他发号施令,在政府的会议上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但是后来,他却突然被赶出了克里姆林宫,被从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扔到了屋外的冷雨中。从那时起,屈辱和对权力的饥渴,就使他变得越来越苍白了,也越来越多疑、越来越爱较劲了。

  “您说得不对,谁也不希望天然气公司用它那些管道向关押民主派人士的毒气室供气。您知道,我并没有什么功名心,也不追求个人权利。我时刻准备为公众的事业服务,哪怕是去做一名烟囱清扫工。但是我认为,如果我们希望达到既定的目标,彻底改变克里姆林宫的现状,我们就应该紧密地团结在一个人的周围。这个人就应该是市长,无论这话您听起来是多么的苦涩……”

  第三个说话的是个女人。她的名字和日本一座岛屿的名字有点相似。她的形象像一个干枯的樱花树枝。她那双涂了指甲油的、不停摆动的手,很像一副猫爪子,这副猫爪刚刚抓住了一只天真的小鸟。她看了看那两个男人,就像在看挂在衣帽间里的两套西服。

  “先生们,请你们相信我的直觉。现在正是时候,以便肢解我们从库尔恰科夫(库尔恰托夫(1902/03—1960),苏联物理学家,苏联原子能科学最早的组织者和研究者,苏联原子能研究所的创始人和第一任所长,在他的领导下建立了欧洲第一座核反应堆(1946 )和世界第一座原子能电站(1954),制造了苏联第一颗原子弹(1949)和世界第一颗热核炸弹(1953)。)和贝利亚时代得到的那种原子怪物。

  我们已经开始把原子能工程私有化了,你们的关系,一个是与西方的关系,一个是与政府的关系,应该被用来加速建设银行,在这样的银行里,我们政党的利益和我们个人的利益都会得到关注……请你们相信一个东方女人的直觉……”

  别洛谢尔采夫听着这些话,挤到桌边,装出一副样子,似乎对那种加了柠檬的鱼冻片很感兴趣。他斜着眼睛,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用自己那道有洞察力的目光看着那三个人。

  第一个人只有一颗人的脑袋,其余的部位都是一条鱼。

  马上就可以发现,在衣领和领带的下面,露出了一层闪亮的鱼鳞。鱼鳞布满了脖子以下的躯体,身体两侧鼓鼓的,还长着几个微微泛红、满是黏液的坚硬鱼鳍。有些地方的鳞脱落了,没鳞的地方是冰冷、潮湿的皮肤。在躯体开始缩小的地方,在那个三角形鱼鳍的下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肛门,那肛门里有精液流出。精液流到尾巴上,在裤腿下面,在那双时髦鞋子的旁边,滴落成一小摊。鞋子移动了一下,鞋底于是便拉出了一道道黏稠的丝丝。

  第二位实际上是一条狗。这并不是一条良种狗,瘦骨嶙峋、满是青筋的身子上长着一绺一绺的毛,由于经常在栅栏下面钻进钻出,背上的毛被磨掉了,尾巴上有一撮毛,一只顽强的黑跳蚤钻进了粉色的腹股沟。透过他身上那贵重的男士香水味,能闻到一阵狗身上的腥臊。

  那位还在滔滔不绝地谈论银行建设的太太,只有从胸部看才是个女人,在那两个布满青筋的小乳房上,长着两个坚硬的、中间有个小孔的乳头,乳房以下则是蜥蜴的身体,这个灵活的蜥蜴是银灰色的,刚刚开始脱皮,尾巴奇怪地弯曲着,准备在遭到突然攻击的时候断裂,在身体上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连那粉白色的脊椎都能看见。

  检察长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他举着装有白兰地的酒杯,在和一位盛装的金发女郎碰杯,那女子一招一式都在竭力模仿玛丽莲·梦露。别洛谢尔采夫一直没有让那个撒着白粉的白脑袋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他不慌不忙地向检察长靠近,走过一个又一个小圈子,竭力不去惊动任何人。他感觉到一阵厌恶。

  在他和检察长之间,一群来宾紧紧地围在一起,这个圈子由歌剧女主角、流行歌星、杜马代表组成,还有几个秃顶男人,他们在那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看样子像是政治理论家。

  市长就站在这个圈子的中央,不停地摇晃着他那个油光光的、铁硬的脑袋。

  别洛谢尔采夫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看到市长,他无法打一旁走过,似乎,市长用一块神奇的磁铁把他吸引住了。

  市长情绪很好,身材矮小,但很结实,脑袋就像一个巨大的、铁硬的、蒙着一层厚皮的脚后跟,脸上的一道道横肉之间,闪着两只小眼睛,这双眼睛就像犀牛的眼睛那样露出凶光。在他的身体和夹克、衬衣、时髦的裤子之间,没有任何空隙。衣服上面一道皱褶也没有,似乎,这身衣服紧紧地套在一个铁墩上,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市长整了整脑袋上并不存在的帽子,继续对那位拍马屁的政治理论家说道:“我坦白地说:如果总统得了病,这种疾病又妨碍他一天工作十个小时,那么,为了国家的利益,他就应该离开自己的岗位,退休回家。我坦白地说:如果克里姆林宫的领导层有贪污腐败行为,我们尊敬的检察长已经指出了这一点,那么,这个领导层就应该受到法律上的惩罚,无论他地位多么高,无论他与总统的关系多么近,无论他是否是总统的亲人。我坦白地说:我们若能以合法的手段夺取政权,我们就将担负起重建伟大俄罗斯的重任。这就是我公开的、诚实的立场……”

  从一旁经过的别洛谢尔采夫听到了这句话,他感觉到了这个富有磁性的铁墩子所具有的引力。市长那种不可遏止的、像地质能量一般的精力,一直让别洛谢尔采夫感到恐怖。

  就是这种不可遏止的能量,使别洛谢尔采夫喜爱的莫斯科城完全改变了模样,变成了另一个城市。仿佛,有人在迫不及待地给这个城市涂脂抹粉,他们是在准备一场奢华的皇帝加冕仪式。

  市长用铁棍狠狠地揍了那些老战士,派全副武装的警察来对付他们,警察殴打了这些莫斯科城的保卫者和柏林的占领者,打断了他们的肋骨。不仅如此,他还在俯首山上建了一座胜利者的万神殿,同时还盖了一座清真寺、一座犹太教堂和一座东正教堂,三座教堂不信任地远远对视着,构成了一个惊慌和疏远的三角形。

  他建起了雪白的、金顶的基督大教堂,大教堂高耸在云雾朦胧的莫斯科城上方,就像一轮永不熄灭的金色太阳。但是,教堂的太阳在其中闪烁的那层云雾,却是罪孽和疾病的蒸汽。

  他把精明的高加索赚钱大军请进了莫斯科。他把亚美尼亚人安插进了警察局。他把体胖腿短的塔特人请进了博物馆。他把车臣人请进了赌场和大饭店。他把犹太人请进了银行和托拉斯。他把市场和加油站交给了阿塞拜疆人。一个朝鲜人就像宫廷中的巫师和谋士,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后面。

  市长急于为之建都的国家,就是“新可萨汗国”。市长想让其登上王位的统治者,就是那位身穿紫色衣服、头戴角状钻石皇冠、一头黑色鬈发的美男子。市长用黄金和大理石装点莫斯科,建起空中花园,让水晶似的喷泉冲向天空,在“城市日”那一天,反基督就会乘一辆黑色“林肯”露面,在前面拉车的是上千头从“壳牌”广告上跑下来的长着翅膀的狮身鹰面兽,围在周围的是来自“维克丘卡”色情剧院的裸体青年。市长在大牧首的陪同下,在施尼特克根据布罗茨基的诗谱写的圣乐的伴奏下,将那位美男子领进了圣母安息大教堂。

  在别洛谢尔采夫挣脱市长的磁场走近检察长的时候,他精疲力竭的想象中就呈现出了这样一幅荒谬的画面。

  检察长在继续与那位华丽的、半裸的、把自己装扮成玛丽莲·梦露的歌剧女演员交谈。他温情地吸着一只粉色大虾里面的肉,不时看看女演员开得很低的领口,两个柔软的、圆圆的乳房在那领口里上下起伏。

  “我们将只依据法律陛下的意志行事。我们需要来一场清洗,就像春天的雷雨,能洗净克里姆林宫塔顶上的污泥和腐物。”检察长的发音带有一点法语的味道,似乎有一片粉红色的虾皮在他的嘴巴里振动。“但是,对于一位检察长来说,法律是高于一切的。您知道人们背后怎么称呼我吗?‘法律的骑士’!……”他吸空了大虾,看了看那位女士的乳房。他仔细地把虾壳放在盘子的边沿上。

  就在这时,别洛谢尔采夫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的上帝!”别洛谢尔采夫说着,向检察长递过手去。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这的确是个奇迹!巧合的奇迹!”检察长的胖手掌湿漉漉的,如果掰开那热乎乎的手心,还可以找到一粒葡萄干。

  “今天早晨我还给您打了电话,可您不在家。来这儿的路上,我还在想您的收藏品呢。”

  “瞧,这就是蝴蝶标本!”别洛谢尔采夫感觉到了游戏的轻松好玩,于是便用手指了指周围那些闪亮的服装、贵重的珠宝、粘上去的睫毛和头上的假发。“有多少漂亮的蝴蝶啊!”

  “可惜我们没带扑蝶网,”检察长接受了这个游戏,同时盯着渐渐远去的玛丽莲,走动中,她那身银色的长裙紧紧地贴在她的屁股上,分成了两半。

  “瞧,这就是一只非洲蛱蝶。”别洛谢尔采夫用目光指了指那位出名的流行歌星,她披着一条半透明的披巾,透过披巾,可以看到她那两条把裤子撑得紧绑绑的胖腿。“这一位,就是一只柬埔寨眼蝶。”他目送着从身旁走过的一位男人,这是一份有影响的自由派报纸的主编,他穿着天鹅绒上衣,秃脑门闪闪发光。“这就是尼加拉瓜大西洋沿岸的那种蝴蝶。”他又冲一位女议员站着的地方点了点头,那位女议员因为毫无节制地宣传避孕套而名声大噪。

  “我真羡慕您啊!”检察长兴奋起来。“您在热带雨林和草原上采集标本,而我,唉,只能在大城市里采集标本,在鲜花商店里,在那些出售殖民地商品的店铺里。不久前在西班牙,我乘车走在巴塞罗那郊外的一条公路上,路边的一朵花上落着一只很棒的凤蝶,可是我却不敢让汽车停下,加泰罗尼亚的检察长就坐在我的身边……”

  一名服务员走到他俩身边,用托盘端来两只斟满香槟酒的高脚杯。一只杯子离别洛谢尔采夫近一些,另一只离检察长近一些。这位头发被发蜡染得锃亮的服务员,飞快地看了别洛谢尔采夫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近处的酒杯。人群中似乎闪现出了格列奇什尼科夫的眼睛。别洛谢尔采夫端起了近处的酒杯,把另一只杯子留给了检察长。

  “为您的事业干杯!……”他举起了闪闪发亮的酒杯。

  “为您的勇敢!……为毫无畏惧、不怕责难的‘法律骑士’!”

  “为您出色的标本,为您因此而付出的伟大劳动!”

  两人喝干了香槟酒。

  检察长把喝空的杯子举在空中,迟迟不把它放回托盘。

  “哈一哈!”检察长在放回杯子的时候,轻率地笑了一声。

  “其实,我的舞跳得很棒……女人喜欢力量和财富……星期天在别墅里我试了试我的手枪……我对着一棵白桦树开枪,每一枪都打中了,每一枪!……”

  检察长的脑袋里思绪纷涌,那些念头一个比一个大胆。

  灌下去的迷魂药使他激动了起来。

  “您是说她像一只非洲蛱蝶?”检察长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裤腿紧绷的流行歌星。“真想把这只蝴蝶放到我的收藏中去,在这之前要剥下她这身彩色的破布,好好看一看她的身子!”他认为他的俏皮话很成功,于是便响亮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中!”别洛谢尔采夫也笑了起来。他感到,检察长意识中的所有障碍都不存在了,于是,他准备采取一些大胆、意外的举动。“我们现在就可以到我那儿去,看看我的藏品。那些非洲蝴蝶正等着您呢,我为您专门把它们给挑了出来……我家离这不远,就在旁边……”

  “是啊,我们干吗不去呢?……我早就想去了!……应该去叫辆车!……美高于一切!……美学高于伦理学!……法律,就是伦理学,而非法,就是自然和生活的美学!……”

  别洛谢尔采夫走出大厅,来到细雨中的滨河街上。检察长挥了挥手,叫来一辆汽车。

  “您请,维克多·安德列耶维奇,我们去看看标本!……” 

第九章
 
  他们离开“俄罗斯”饭店,沿着滨河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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