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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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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手里夺走了加速器和天文台、计算中心和科研试验场,一身破衣烂衫的原子物理学家们恭顺地站在旧货市场上,出售土耳其的长袜和中国的毛绒玩具。我们消灭掉了那能让美国人都心惊胆战的俄罗斯军事实力,我们使坦克部队和空军都瘫痪了,我们毁掉了核舰队,炸掉了导弹发射井。我们破坏了总参谋部的军事科学,让将军们相互争吵,把剩下的那软弱无力的家伙都扔到车臣去,去挨巴萨耶夫的火箭筒,让太平间里塞满了那些难以辨认身份的士兵尸体。我们停下来,再拐回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到沟里去,把沟填满,再在这俄罗斯文化的上面浇注混凝土,把这个地方建成一个免费提供大麻的舞场,那些身上满是针眼的小姑娘在库珀音乐的伴奏下跳着舞,她们不知道,就在她们的脚下,深埋在地下的鲁勃廖夫的圣像画、托尔斯泰的著作和赞德尔的雕塑,都正在慢慢地腐烂。”

  扎列茨基还是失去轮廓,失去了外形和色彩,像肉冻一样瘫在那里,像一只正在游动的巨大海蜇,在那里左右摇摆。在他那透明的、发蓝的身体深处,在黏液和湿漉漉的黏膜之间,勉强可以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黑色内核和一个隐秘的小孔,那孔洞将此现实与另一种现实连接在一起,孔洞里冒出一串奇怪的水泡,为的是重新再吸进液体。

  别洛谢尔采夫觉得,一个蹩脚的导演在继续他那出荒诞的演出。化装成扎列茨基的那名演员,安上那个富有特征的鼻子,换了一副面部表情,扮演起仇俄分子的角色来,集中地体现了所有那些潜在的恐惧,所有那些关于“各种阴谋”的悲观解释,以及各种街头小报和廉价小册子上用模糊不清的字体排印出来的所有那些病态的消息和推测。坐在桌边的人,都在听着他那回响在空荡大厅中的话音。

  “如果我们愿意,我们就可以把他们赶出国土,赶到从乌拉尔通向欧洲的铁管子跟前去,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正沿着那条管道源源不断地流向欧洲。他们会蜷缩在这根管道边,就像在严寒中被冻僵的耗子,在他们中间,只有那些善于紧贴在石油大动脉上的人才能保住性命。如果他们突然大量繁殖起来,我们就命令他们的女人停止生育,建议男人们做无痛绝育手术。如果这样还不奏效,我们就把他们投入国内战争,让他们自相残杀,俄罗斯人杀鞑靼人,鞑靼人向巴什基尔人开枪,雅库特人会在萨满巫师铃鼓的伴奏下,抽起世界上最原始的烟斗,而这个时候,我们就给他们准备好金伯利岩的烟斗。我们把那些染上了艾滋病、结核病和梅毒的酒鬼和吸毒者都赶到北极地区去,他们在那里会因为冷却而静静地睡过去,成为北极狐和狼獾的美食。而对于那些健康人,我们则要从他们身上采血,从他们身上摘取器官,然后卖给以色列的医学中心,以消解那些从俄罗斯逃出去的犹太人的思乡之情,让他们与第二祖国的联系不至于中断。”

  扎列茨基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香槟,然后把自己焦干的嘴唇埋进香槟酒的泡沫和水晶杯的彩色光泽,一下喝干了杯中的酒。他眼看着就变年轻了,泛黄的秃脑门上现出了波浪似的蓝黑色头发,脸变得很苍白,很漂亮,就像是无声电影中的演员,在这黑白分明、热情洋溢的脸上,一张亮晶晶、湿漉漉的嘴巴却泛着红色。

  “你不应该害怕,”他使劲捏了捏“女儿”的手腕,“你处在我们的保护之下,你不用害怕描写普加乔夫和叶尔马克的电影中那些戏装男人,那是我们花钱拍给外国人看的。在不太费事的时候,我们让你的父亲当上了总统,俄罗斯人民舔了舔那块包治百病的、名叫‘民主价值’的硬糖。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我们又让你的父亲当上了总统,这时人民已经恨他了,他自己也因为腐烂的心脏差点儿死掉。我抓起他没有了脉搏的冰冷手腕,胳臂上满是红色的尸斑,当时,心脏病中心的仪器显示,临床病人已经死亡。我派了一架飞机到美国去接捷别伊基老头,趁他在大西洋上空飞行的时候,我又跑到人体器官库去,那里躺着一个沃洛格达的小兵,他脑门上被打出一个枪眼,但是依靠人工血液循环,他那颗爱国者的健康心脏还完好无损。我看到,他们从他的胸腔里取出了心脏,放在一个装有液态氮的镀铬容器里,我亲自护送这个对于俄罗斯国家来说非常珍贵的容器,跑过莫斯科城,赶在捷别伊基到来之前把它送到了医院。这位像个满面皱纹的猴子一样的伟大巫师,把年轻人的心脏移植到了你那位垂死父亲的身上,我看到,这颗心脏被放进了那像蓝色匣子一样的空荡荡的胸腔,于是,示波器上马上显示出了复活总统的第一阵心跳。如今,当你看到你的父亲两眼一翻,嘴里冒出一股坟墓的气味,你要断定,他又到彼世走了一遭。而当他在《山楂树》或《沿着彼得大街》的乐曲声中疯狂跳舞的时候,那么要知道,跳舞的是他身上那颗年轻人的心脏,是那颗在另一副青春躯体中还没来得及把舞跳完的心脏。”

  一直被扎列茨基抓着手腕的“女儿”僵在那里,她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目光呆滞,微微张着的嘴巴里勉强有一口气。她处在一种被催眠状态中,完全被这个漂亮的巫师给控制住了。

  “亲爱的,别怕这温顺的俄罗斯人民,他们的主教正在白天黑夜地为他们祈祷呢。俄罗斯人民在灵魂深处都是保皇派,就让伟大的画家来更正我的话吧。”扎列茨基隔着桌子冲画家点了点头,画家正在用科比西埃的那支绘图笔在餐巾纸上画速写。“伴着教堂的钟声,亮出显灵的圣像,我们要宣布,你的父亲就是沙皇鲍里斯二世,然后,我们这位因为国事而心力交瘁的沙皇,就会吸着一个模仿歌星麦当娜的乳头制作出来的漂亮的橡皮奶头,离开王位,给自己宠爱的女儿提供方便。亲爱的,是给你提供方便啊……”

  别洛谢尔采夫明白了,这是一出滑稽剧,这是一个天才演员的残酷表演,这位演员经常演出,四处玩弄手腕,——玩弄交易所,玩弄歇斯底里的民众那极度紧张的神经,玩弄金融对手的麻烦事,玩弄赌场和牌桌,玩弄软弱总统的弱点,玩弄小提琴,玩弄萨克斯。他此刻也在演戏,来一番即兴创作,用他的演出来吓唬这一小撮胆小的、任由其摆布的人。

  别洛谢尔采夫感到很恶心,很可怕。他真想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使出全力冲那个美男子的脸来上一拳。他已经站了起来,但他先朝“代表”看了一眼。“代表”镇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睛,露出一丝勉强可以觉察到的笑意。

  “我们将在这个大厅里为你举行加冕礼,人山人海,蔚为壮观。我们那些指挥各部队、各军区的将军们会到场,他们会头戴羽饰帽,下穿鹿皮裤,足登高筒靴。莫斯科河上会满是我们风光无比的船队,其中有一百艘彼得时期的木船,两百艘超现代化的大桡战船。在克里姆林宫上空,我们那由五颜六色的纸龙和有翅膀的中国灯笼组成的空军,将缓缓飘过。各种政治力量的代表都会前来向你表示祝贺。有身穿绣花长衫的共产党人,有戴着绣花小圆帽的保皇派,有头顶近卫骑兵军头盔的民主派,有戴着瓜皮帽的斯拉夫派青年。他们全都异口同声地欢呼道:‘请主宰我们吧,塔吉雅娜女皇!’而你,和蔼可亲,端庄仁慈,身着蓝色天鹅绒长裙,缓缓走过大厅,登上了王座。”

  扎列茨基站起身,领着女寿星离开桌子,轻轻跳了几个舞步,把她领到宝座边,让她坐到银鼠皮幕帐的后面,中了魔的“女儿”幸福无比,带着半痴半狂的笑容,顺从地坐下身来,而扎列茨基则跪倒在她的面前:“女皇陛下塔吉雅娜大帝万岁!”

  大家全都从桌旁站了起来,端起香槟酒杯,相互碰杯。

  在皇宫大厅的门外,传来一阵不大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在那白色和金色相问的大门边,出现两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

  接着,门口就露出了总统那迟缓、沉重的身影。有可能,他刚从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里回来,在那间办公室里,置身在一面三色旗下,置身在珠光宝物之间,他萎靡不振、睡意朦胧地翻阅着那些国家文件,在一些地方胡乱写下字迹模糊的签名。

  要不,他就是想再看一眼这些富丽堂皇的皇家大厅,是他把这些大厅还给了俄罗斯,把那些布尔什维克时代的最后象征扔出了克里姆林宫。他站在门口,用浑浊的目光看着这场欢乐的聚会,看着银鼠皮幕帐后面端坐在宝座上的“女儿”,看着跪在“女儿”面前的扎列茨基。他穿一件风衣,扣子扣得紧紧的。

  像一口大钟,下摆几乎碰到了地面,这件风衣挡住了那副浮肿、沉重的躯体,由于血液流动缓慢,这副躯体常常会感到寒冷,因此,他还在风衣里面藏了许多暖身的玩意儿。

  总理在恐惧中把餐巾掉在了地上。“骗子”由于极度意外而打碎了酒杯,香槟酒在孔雀石桌面上四下流淌。办公厅主任冲向一旁,想与那帮轻浮之辈划清界线,但在主人呆滞目光的注视之下,又停在了原地。将军挺直身子,以“立正”的姿势站在那里,眼看着似乎就要迈开正步,向最高统帅走去。扎列茨基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从一个恶魔般的电影演员又变成了缩肩驼背、脑门光秃的丑陋男人,眼中流露出不安,就像是一只惊恐万状的松鼠。女寿星似乎醒了过来,负疚地离开宝座,她整理着头发,满脸害羞地回到了桌子旁边。

  总统看到了皇家大厅里所发生的这个荒淫无耻的场面。

  他心中腾起一阵愤怒,但是,那由患病的软弱心脏所勉强泵出的冰冷血液,无法让一波波的愤怒传遍整个肥胖、迟缓的身体,其结果,它没有导致疯狂,而是引起了一阵隐约的头疼、骨骼的酸痛和内心的忧伤,由于这些,他的额头上显出了一道痛苦的皱纹。

  别洛谢尔采夫看着这个人,看着这个他这些年来强烈仇恨的人,而这种仇恨本身,已经成了生活力量的源泉。这个人用脚踹翻了国家,他是个孤身一人就打败了强大的政党和情报机构的武夫,是个站在坦克上对共产主义做出死刑判决的演说家,是个放火烧了国会、用机枪打死上千名手无寸铁人的残酷无情的刽子手,是把鲜花盛开的格罗兹尼变成一片焦土一座大坑的暴君,——此刻,这个人就站在这里,软弱无力,萎靡不振。别洛谢尔采夫惊讶之余,也对他生出一种近乎同情的感觉来。

  “你们是在开心哪?”总统在门口问道,并没有迈进大厅。

  “你们想把我给除了名?……就是没有我,你们也会被马上吊死的,人民已经烦透你们了……我很快就会自己下台的,再也没有精力了……你们想活下去,你们在寻找一个接班人……你们好好找吧,只是别找着一个会把你们给活埋了的人……你们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再往后就晚了。”

  ……”他不做声了,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一股毒血冲到了头顶,于是,一切都被掩盖在一片红雾之中。他转过身,消失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两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

  众人全都轻松地喘了一口气。总理弯下腰,捡起了餐巾。

  “骗子”换了一只酒杯,把酒杯斟满,贪婪地干了一杯。将军敞开嗓门,讲着一个笑话。办公厅主任用叉子叉起一片鲟鱼,细细地嚼着。别洛谢尔采夫站在格列奇什尼科夫和科佩伊科的旁边,环视大厅,想看见“代表”。可是,他却没了踪影。他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神情激动、面色凶恶的扎列茨基走到他们跟前。他对科佩伊科说道:“检察长的事情该结束啦!我的安全部门是能与国家安全部门相媲美的……利用我提供给你们的条件,你们能最终制止检察长吗?”

  “您放心,他会被制止的。几天之后,我们就让他退休。但这还不够。”

  “还要干什么?”扎列茨基神经质地掰着泛黄的指头,弄出一阵难听的响声来。

  “我们应该撤换联邦安全局的局长。您说得对,这个局长已经完全被阿斯特罗斯收买了,他在跟我们作对。需要在那里安排一个可靠的人。”

  “你们挑一个候选人。我去跟塔吉雅娜说说。让总统签个命令。但是,这事要在你们制止住这个讨厌的检察长之后。”

  “您放心,他会被制止的。”

  扎列茨基回到桌边,又大吃大喝起来。

  “我们可以走了,”格列奇什尼科夫对别洛谢尔采夫说道,“事情的一半都做成了。”

  他们没有和其他人道别,就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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