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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刀口上的蜜汁-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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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常将灰色茄克脱下来披到罗丽肩上。太阳被山挡住了,凉气从石头中吐出来,在树林中袅袅上升。    
    罗丽停下来看着周常,叹了一口气。


第三部分 陌生人的威胁第33节 雨夹雪的夜晚(1)

    可问题是她怀孕了,糟糕的是她还没有结婚,更要命的是她男朋友失踪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11月11日傍晚。淋淋沥沥的冷雨中渐渐夹杂起一些冰晶似的雪片,雪片落在皮肤上,一瞬间就又化成了水。它作为雪的历程是那么短暂,在空中刚刚由雨变成雪,旋即又还原成了雨滴。天空灰暗。雨和雪主宰着这个傍晚。城市被淋湿了。人们的心情也都被淋湿了。骑自行车的人们像是一个个湿淋淋的剪影,在苍茫的街道上移动。从公交车上下来的人们仿佛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茫然,他们不约而同地缩着脑袋,夹着膀子,一部分朝便道上跑去,一部分在站牌下幽灵般地走来走去,等待着换剩车辆的到来。想搭车,简直如同做梦,所有出租车挡风玻璃后面正中位置那个表示空车的红灯都不亮。一辆辆出租车变得空前地傲慢。法国梧桐巴掌大的叶片不堪雨雪的重量,纷纷坠落,带着无限的伤感,投入大地冰冷的怀抱。    
    街灯亮了,灯光湿漉漉的,显得很凄凉。    
    没有比这个傍晚更凄凉的了。    
    一个孕妇踩着潮湿的落叶在人行道上走着,瑟瑟发抖,从背面看,她的步子那样沉重,那样缓慢,那样绝望,就像一头受了重伤走向死亡的雌兽;从正面看,她的被雨雪打湿了的面孔苍白如纸,毫无表情,或者说痛苦不堪,因为真正的痛苦看上去总是那样平静,平静得近乎麻木,让人愕然。    
    这就是罗丽。    
    她刚刚丢掉工作,对于她来说,失去工作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临下班前半小时,经理把她叫去,让她到财务室去结算工资,最后轻声细语地说:“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她站住,用受伤的雌兽的目光看着经理。经理本来准备着应付她的纠缠和愤怒,可他等来的却是这种目光,看到这种目光的一瞬间他的良心颤抖了一下,同时知道她不会发作,他避开了她的目光。时间凝固了。目光也凝固了。她不知道自己那样站了多长时间,也许三秒,也许三分钟,或者更长,三个世纪?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向他求情。即使求情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公司一点儿也不想承担她怀孕的责任,她也不能要求公司来承担这种责任。她近来了解了一些计划生育政策,像她这种情况的确会给公司带来一些麻烦。好吧,我离开。她从经理室出来,转到财务室,会计和出纳都在等着她,并且已经将账算好了,只等着她过目、认可、签字、领钱、走人。她自始至终是坚强的,没有流露出任何可以让人怜悯的情绪。她从容地过目、签字、数钱,然后转身离开财务室。她面上的表情是傲慢和不屑。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容收拾着东西。郑潇潇等几个姐妹都躲得不见人影了。也许她们受不了分别的场面。她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茶杯、笔记本、资料等,一一装进包里,装不下的就塞进塑料袋里。她背着包,提着塑料袋出门时,外边正在下雨,雨不大,但很冷。天也在变暗。云还在从高空往下压。地皮已经湿了。路上行人匆匆。她转过街角,将手里提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继续往前走,在第二个垃圾桶前她又停下来,把包里装的资料(这都属于她个人)掏出来扔进去。她拍拍手,好像手上沾有灰尘似的。现在包里只剩下茶杯了。这她可没打算扔。她用IC卡给周常打了一个电话,希望周常来接她。周常很爽快地答应了。    
    罗丽站在站牌的遮雨篷下等待周常。天越来越暗。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每辆公交车都在这儿吐出一些人,再吞下一些人,然后离开。公交车的声音湿漉漉的,增加着这个傍晚的伤感。    
    她突然忍受不了了。她踩着潮湿的落叶夹着膀儿沿人行道朝前走去。这个世界这么冷,这么陌生,她走着,感到命运在驱使着她,让她去受苦,让她去遭罪。她无力反抗。她惟一能做的就是朝前走,朝前走,朝前走,哪怕前边是地狱,也要朝前走,哪怕一直走到地狱深处,哪怕不再回来。她失去了工作。她不仅仅是失去了工作,更重要的是,她失去了体面地做母亲的资格。她将以何为生?如果她没有怀孕,她可以再找一份工作,在北京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只要要求不高。可问题是她怀孕了,糟糕的是她还没有结婚,更要命的是她男朋友失踪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要把孩子生下来。没有人不认为她这是在发疯。“你有没有为孩子想一想,他会幸福吗?你能够给他幸福吗?”周常曾经这样劝过她。是啊,她无法保证孩子会幸福,可是,话又说回来,我有这样的义务吗?我就是要把他生下来,让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受苦,让他遭受白眼,这是他应得的,谁让他父亲不辞而别呢?她几乎是怀着怨恨在孕育胎儿,当然,无可否认,她同时也怀着极大的爱在孕育胎儿。她曾经克服过自己的怨恨,在刚刚过去的秋天,她多么希望她能够给胎儿带来幸福啊!她爱着。一切都因为她爱着。她没想到自己会被辞退,她本来是应该想到的。如今,她首先要想办法活着,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有尊严地活着。她没有了收入。可她还要生下胎儿,这一点她是不会动摇的。她走着,走到哪儿是哪儿。黑夜也罢,地狱也罢,她走着。生也罢,死也罢,她走着。惟有走着,是啊,惟有走着,她才不至于崩溃。雨啊,你下吧,雪啊,你下吧,下吧,下吧,大大地下吧,把我淋湿,把我冻僵,把我淹没。。。。。。    
    周常找到她的时候,她简直成了一个女鬼,浑身湿淋淋的,面无人色,目光吓人。她倒在周常怀里,周常把她抱上车,把西服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你个傻瓜,傻瓜,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儿了?”周常把她的脸捧起来,用胸前的毛衣蹭去她脸上的雨雪,“你真是疯了,你不要命了,你不想想你肚里的孩子?”周常说,“到我家去吧,让我妈给你烧点姜汤。”    
    “不,我要回家!”她可不想这样子进他家门,更不想让老太太看到她这付模样。她缩作一团,这时才感到寒冷。刚才她更多地感到的是绝望。    
    “好吧!”    
    周常打开空调,希望吹出来的暖气能减缓她的寒冷。    
    桑塔纳箭一样射入苍茫夜色中。    
    “你去换换衣服,咱们出去吃饭。”周常将车停在巷口,打开车门,搀扶罗丽下车。罗丽比刚才好多了。    
    罗丽将潮湿的西服交给周常,走进院子。    
    她进屋脱下湿衣服,内衣并没完全湿透,只是潮乎乎的,她也把它脱下来,都换上干衣服。她用毛巾将头顶的头发搓得半干,又将辫子拉到胸前,将辫子外边的水擦干。她从镜子里看到脸上又有了血色。身上也温暖了。她坐床上,忽然想哭一场。这样想着时,眼泪已经滚出来了,于是她就趴被子上哭起来。哭着哭着,她感到舒服了许多,也感到坚强了许多。直到听到敲门声,她才停住不哭。    
    “马上就好。”她说。    
    “你没事吧?”    
    “没事。”    
    她从床上爬起来,擦去眼泪。她变得这样轻松,以至于出门前还对着镜子涂了口红。    
    雨夹雪还在下着,雪片越来越大,纷纷扬扬的,想要改变世界的颜色。她再次置身雨雪中时,不像刚才那么狼狈了,她甚至体会到了久违的湿润空气带来的舒爽感觉。她的心情变了,世界也变了。    
    他们来到北太平庄九头鸟饭店。    
    “喝点酒吧,暖暖身子。”    
    “好的。”    
    周常点了两瓶啤酒,罗丽让换成白酒。于是两瓶啤酒改为一瓶白酒。    
    “我开车不能喝酒。”    
    “我喝!”    
    罗丽平常是不喝酒的,今天她突然想喝酒了,这样的天气怎能不喝酒呢?这样的心境又怎能不喝酒呢?喝酒,这简直是个充满灵感的提议。来吧,要喝就喝白酒,要喝就喝个一醉方休。她为自己斟上酒。自己举杯。自己饮下辛辣灼热的液体火焰。酒真是好东西,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喝吧!    
    饭店里人不多,但明亮的暖色调的灯光仍使这里显得很温暖。    
    “别喝那么多。”    
    “没事,我想喝!”    
    周常从她手里夺过酒杯,将小半杯酒一口啁了。    
    “你喝的是酒吗?”她指着周常笑道,“那不是酒,那是我的眼泪。”    
    “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倒是真想醉来着,可这哪里是酒,分明是眼泪。”她的舌头有些僵硬,她说,“你不觉得咸吗?”    
    “有点。”    
    “看来我是真醉了,你开始骗我了,这是眼泪吗?这是酒,52度的白酒!”    
    “声音小点儿,服务员都在看我们了。”    
    “让他们看去吧,他们可能没见过女人喝酒。”    
    “你到卫生间去把酒吐出来吧,你不该喝酒的!”    
    “为什么?”罗丽看周常说得那么严肃,有点愕然。


第三部分 陌生人的威胁第34节 雨夹雪的夜晚(2)

    周常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跳起来就往卫生间跑。进到卫生间,锁上门,她把食指和中指探进喉咙里,让自己恶心,呕吐。胃里翻腾的酒液好像早就想冲破喉咙,这时便一发不可收,一股脑地喷涌而出,稀里哗啦,如同胃被翻过来了一样。她边吐边冲,边冲边吐。眼泪、鼻涕也跟着下来,搞得她七窍生烟。终于没什么可吐了,她才洗洗脸,漱漱口,让自己喘口气。从镜子里她看到自己面若桃花,眼睛红得像鸡血石。周常提醒她说:“孩子,肚里的孩子--”他为什么不早说呢?她并没喝醉,只是有些醉意罢了,该死的是,她一开始就忘了肚里的孩子,她以为她只是她自己,她糟蹋的只是自己的身体。她看着墙上的镜子,两滴闪光的眼泪从那双红眼睛中滚了出来。她又撩水冲了冲眼睛,把脸擦干,这才走出卫生间。这时她反而感到自己可耻地醉了,头有些晕,腿也些软,思想也有些混乱。    
    她让服务员换上热的茶水,她喝了许多茶。    
    她没有再吃东西,她吃不下去。    
    出了饭店,她说:“我喝醉了。”    
    这时落下来的都是雪花,黑车变白车,白车肿起来,北京一模糊,天地一笼统。    
    “我喝醉了。”路上她这样说,回到她的住处,她还在重复这句话,她希望他能听出弦外之意。    
    周常扶她进屋,她半倚着门框,半倚着周常,用妖冶的勾魂摄魄的眸子斜睨着他,“我喝醉了,”她的声音与平时大异,带着浪荡的腔调,说,“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她看出周常有些窘迫,他可能吓坏了,他没想到我会变得这样,不但不淑女,而且这么放荡。我要把自己解放了,我要吃了他。    
    “你喝多了,”他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该让你喝酒的。。。。。。”他像木桩一样僵硬,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你什么都可以做,”她继续挑逗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木头人吗?”    
    周常越发僵硬了,他的眸子里闪出贼似的光芒。把你心里的“贼”放出来吧,放出来吧,别那么伪道学好不好?    
    他说她喝醉了,他不能乘人之危。好一个“不能乘人之危”,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我并没醉,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你不想吗?”她解开外套的扣子,露出雪白的颈项,她里边穿着红色的毛衣,既鲜艳夺目,又起伏有致,尽管怀孕使她的纤腰不复存在,但她的体形仍然值得骄傲,“不想吗?”    
    他看上去很矛盾,双目灼灼,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她感到他的手在颤抖,好像他在竭力控制而又控制不住一样。他的手从她乳房上划过,绕到背后,用力地拥抱住她,箍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竭力把腰弓起来,不让腹部受到过多的压迫。他的面颊蹭着她的面颊,滚烫的唇在她脖颈上亲吻。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喃喃地说:“要我吧--”    
    他说:“你会后悔的。”    
    她说:“不!”    
    他说:“你会后悔的。”    
    他们已经挪到了床边,房间那么小,床那么近,他们只要倒下去就行。就在这时,她感到他的手臂松开了她的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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