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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飚尘:一个野种女儿的寻根历程 作者:彭健-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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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她当时也劝我忘了,也不让我照顾她,希望我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想这是她的好意,但我不能,不管怎么样,发生在我身上,怀了我的孩子,就是我的责任!我有责任找到你,我那时可能还小,还不会照顾你,但,不管多难,我一定要去做!我这一辈子如果能做成这一件事,帮她活下来,把你带大,让你幸福,也是值得的!”
  “爸爸!”李非扑到父亲的怀里。
  李建民轻轻地抚摩孩子的头发,让她平静下来,慢慢的,一字一句地继续跟女儿解释:“我想她也不是要抛弃你,你也经历过一些事,不见得每个孩子都是想生的。”
  “她也想养你,一个人拉扯你,我到监狱见她的时候,她在养你,已经喂了你几个月。你很瘦弱,你一直在监狱里,可能身体会很差,可能会夭折,就算活下来,监狱也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这样,她才同意我把你领走,她一开始也劝我不要接你走,她这样决定,不是想抛弃你,也是为了你能活得更好。放弃你,她也很难过。”
  “我接你的时候,她不让我告诉你这些事,怕你不能理解,怕你怨恨她,怨恨自己,自暴自弃,怕你有阴影,活得不好。”
  “你从小怕别人议论你,是那些人多事!不是她想害你,那个时候,你也太拗,不能把心放平,不能接受,总和人比,总问自己。其实,很多人生下来,都会不容易,可能是这个,也可能是身体不好,是别的什么。你受的罪,你心里的苦,有她的错,我的错,但,也有你的错。一个人一辈子怎样,主要还是自己的事。”
  “可是,她出狱很多年了,她没找过我,没找过你。跑到国外,有意离我们远远的,她没想过来弥补。”李非已经停止了哭泣,但仍然不愿意就这样接受一个原始动机不纯的母亲。
  “你想让她弥补什么?!她突然来了,又能怎么样?我想她不愿意来打扰我们。那会刺激你,也刺激我!她希望你一直不知道,开开心心地活,她可能也怕出现了,让你没法接受,不能理解,更痛苦!我想这些年,她也会很想你,当时抱你走的时候,她也哭得很伤心,很舍不得,差一点反悔,要把你留在身边。”
  李非盯着爸爸,粗重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说:“她回来了,可能现在已经到北京了。”
  李建民有些不解地看着女儿,问:“回来找你吗?”
  “不知道,她的那个同学把她喊回来,那个同学可能是为了我。”
  李建民点着头,思索着。刚才的长篇大论终于宣泄了长久以来压在他心头的思考,他感觉比昨天晚上的焦虑要松弛很多,有些事看来需要充分交流,有些感受必须直接地面对,哪怕是不舒服的感受,迎上去倒是解脱,有些人也是应该去见的,相见才能相知。
  “你想去见她吗?她到底是你的妈。”要女儿去见楚荷菡吗?楚荷菡想见这个女儿吗?他也不能确信。
  李非摇摇头,说:“我有一个好爸爸就够了。”
  李建民欣慰地笑了,拍拍女儿的头,女儿撒娇地昂起头。
  自己一生的付出不能说没有回报,一个普通人一生能把一件正确的事坚持着做好,已经可以欣慰了。自己放弃了各种人生的可能,主动扛起的这份本来可以逃避的职责,到今天虽然没有百分百地做好,但总算给孩子一个交代,也给了当年同意把孩子托付给自己的楚荷菡一个交代。
  李非想一个人走一会,她的脑子里几乎要容纳不下了,想消化一下爸爸的话,是,很多话有道理,但在感情上还不能释然,在心理上还无法接受。
  谁错了?到底是谁错了?如果没有人错,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自己这些年这样屈辱地长大?
  就像是参与一场由命运作庄家的赌博,在这场赌博里,爸爸没有赢,牺牲了很多,也受到了伤害,楚荷菡虽然赢了一条命,但也失去了很多,相信一定也受到了伤害,自己呢?也输了生活。三个人都不是赢家。
  李非现在没有愤恨的念头,只是觉得很凄凉,很悲悯,不只是悲悯自己、父亲和那个生母,而是感觉到一种宏大的没有具体对象而普遍的悲悯,是对人生、人世的悲悯。
  ……
  
  四、相见
  
  旭在火车站接到了莹。莹把手上的行李递给旭,说:“也很有意思,说不见吧,二十年不见,说见吧,两个星期又见两回。那个女孩呢?你没有告诉她小菡到北京了吗?”
  旭笑一下,说:“皇帝不急,你个太监急什么?李非还不想见呢。”
  “那我忙什么?我可不是来安排你们老情人见面的。”
  “又贫,都是当领导的人了。很巧,李非的爸爸也来了,可能已经到了,她说她爸爸也会跟她说明,我猜她爸爸可能会劝她见她妈妈的。”
  “也好,我们先见小菡吧,听听她的意见,我也别太多事了。”
  “没有,莹。”旭很认真地叫了一声,郑重其事地说:“你做了件好事,对小菡,对孩子都好。”
  莹解嘲地笑笑,又开玩笑说:“也包括你吧。”不等旭反驳,随即口气严肃起来:“说真的,我们不用一起去见她,你先去。你别误会,我理解感情的事过境迁,你们之间应该已经烟消云散了,但,二十年前你们是错过了,你们有更多的话说,也应该说说,其实,没有必要我在场。”
  旭看着莹,眼睛里充满了尊重,说:“你真的很不简单,不对,是简单,我们普通人很多话不会说得像你这样简单、直接。”
  “别夸我,我是觉得三个人在一起说话不如两个人在一起自然,两个人见面说真话,三个人扎堆就说套话了。”
  “好,我也学你简单明了,先送你去休息,我先去找小菡,其实,我们也不会有多少话说,你四五点过去,晚上,我们一起吃饭,争取让她明天见李非。”
  ……
  李非迷迷糊糊地向宿舍楼走,迎面过来一个室友,叫她:“李非,去哪儿了?有人找你。”
  “谁啊?”李非有些奇怪。
  “一个女的,没见过,有四十岁吧。你赶快去,应该还在楼下。”
  女的?四十岁?李非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会是她吗?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妈妈?她迟疑着,不知道是否该往前走。
  怕什么?我又没有对不起她?既然她来找我。李非踯躅着向宿舍楼走,希望她已经走开了,又奇怪地发现另一个隐藏的希望:希望见到她,哪怕只是看看她的样子。十八年里,这个人的形象已经在心里有过不同的想象,围绕着“妈妈”这个概念已经发散了很多的联想,今天,这个概念所代表的实实在在的人就在北京,也许就在前面。一时,想象、概念在眼前重叠,触动着内心的欲望,李非这才意识到,自己所不愿意见的正是所希望见的。
  但,李非看见的是:莹站在宿舍楼下逡巡。
  一颗心放下来,虚惊一场,但,同时,居然感到了一丝失落,嘲笑自己在听到同学说有中年妇女找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妈妈,这种条件反射似的猜想,这种现在淡淡的若有所失,不都是在说明自己违心地不愿意承认是想见见那个自己应该叫她妈妈的女人。
  莹看见李非,笑了。她的笑是那样动人,她怎么会说自己没有楚荷菡有魅力呢?也许有些女人是禁老的,越老越美丽,成熟激发内在的洋溢。
  “你爸爸来了。”莹看着李非眼眶里红红的,明白她刚刚哭过,问:“你都知道了?”
  李非点头,她不想跟莹分享那些秘密,因为一旦分享刚才听到的往事,对爸爸、对自己、对那个妈妈都有一种贬低。
  莹是洞明的,并不追问,淡淡地聊天:“旭说你不愿意见她。我让旭一个人去见她了,他们应该比我有更多的话说。感情是要清算的。你怪我多事把她从美国喊来吧?”
  李非摇头,是不怪,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知道我当年也喜欢旭吗?”莹突然意味深长地问。
  李非听旭说过,却不知道是否该承认知道,担心让莹尴尬,不置可否地抬头看着莹,也奇怪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
  “可是,我失败了,旭喜欢你妈妈。我不甘心,因为我以前在别的地方都拔尖,没有失败过。但,感情的事说不好,不是你拔尖就能获得感情,我有一段时间很沮丧。”
  李非疑惑地看着莹,似乎不能理解如此练达的女性也曾经情感的低谷。
  “后来,他们分开了,在监狱里我看望你妈妈的时候,她还劝不要放弃旭,但我拒绝了,知道为什么吗?”
  李非静静地等着莹的解释。
  “我害怕,你相信吗?我追求旭,是我人生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去追他,失败了,我就害怕了,不敢再尝试。你可能觉得我很坚强,但在感情上,我也害怕过,我想是因为尊严,怕失去尊严。”
  李非听着,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些话里的深意。
  “很多人都害怕,你妈妈也害怕见你,害怕见旭,你也害怕见你妈妈,我猜你爸爸这次专程来看你,他这些年始终没有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你,也有他的害怕。”
  莹拍拍李非的肩膀,笑着说:“旭去了,你想他路上是不是也有些紧张?”
  “您是想劝我去见她?”李非问。
  “不全是,我希望你不怕面对。很多事、很多痛苦都是我们自己的心魔在作怪,战胜自己的心魔,就不怕了。不怕面对,见不见也就都一样了。”
  李非低着头,思量着莹的观点。
  “走吧,中午了,去吃饭吧。”莹倡议着。
  “哦,我爸爸在等我。”李非有些吞吐:“我们一起吃吧。”
  “我倒很想见见你爸爸,算了,你们去吧,父女俩也分开一阵了,好好一起呆呆,我也想一个人在这儿走走,二十年没回来了,也很想这儿。我刚来的时候,跟你现在一样大,一眨眼,就老了。”莹笑着说,神色中并没有慨叹的黯然,她对生命的衰老是坦然的。
  “正好,你也跟你爸爸好好聊聊,听听他的意见,如果,你想见你妈妈,我来找你,陪你见她。如果,你不想不用勉强,更不要顾及我,明白吗?”莹的声音有一种能让人安定的力量。
  李非有些舍不得她走开,真的想介绍她见见父亲,但也许莹的决定是对的,以免尴尬。
  ……
  旭在掂量着即将出现的尴尬,在酒店大堂,他想想今天一个人一本正经地去见十九年不见的恋人,是一件动机复杂而又无聊的事,整个过程只会彼此尴尬,结果只是徒增毫无意义的伤感与人生慨叹。
  如果她风韵依然,自己会黯然,如果她韶华已去,容颜衰老,自己同样会黯然。如果她还还想从前的柔弱可怜,自己会心痛,如果她已经变得老辣世故,自己只会更心痛。
  横竖是个难过,旭嘲笑自己,何苦来,却又忍不住不来。仿佛不来是一种扭捏作态,连莹也会嘲笑的,不来也是一种难过,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一定会怅然。
  旭觉得只要这种事情放在眼前,只要存在着相见的可能,见与不见,不管怎样选择,都是问题。
  在大堂里抽完一根平时很少抽的烟,掐灭烟蒂的时候,仿佛掐灭脑子里有违道德的幻想。
  楚荷菡头天一夜都没有睡好,不完全因为时差。醒来,已经是中午,忙碌着梳洗换衣,终于穿着化妆停当,却被小女儿的一句话——“妈咪,你今天特别漂亮!”刺激了一下。似乎不希望让莹和旭看到自己刻意的格外光鲜,隐隐地担忧有炫耀自己从美国回来的嫌疑,或者担心他们有落差的不适。终归,楚荷菡又换了一件更家常的衣服,把脸的妆又有意卸轻了。之后又有些后悔,感觉自己这样反反复复,反而透着另一种矫饰,可能更虚伪。正踌躇间,门铃响了。
  楚荷菡的心一下揪起来,紧得有些疼。定了一会神,才走过去开门。
  旭一个人站在门口,容貌似乎变了很多,但又感觉没什么变化,还是一眼就认得出。因为旭一个人,反而更紧张,之前准备的所有的从容应对一时全忘了,甚至是有些笨拙地让进门,却没有让座,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自己的笨拙又自责,而自责也加深了笨拙,简直有些丢人。
  旭也不知所措,终于用自嘲破解着尴尬:“我在下面也好长时间了,这么大的人还是应付不来。”
  楚荷菡也微微笑了:“是啊,我紧张了一路。”
  旭坐下来,说:“太久了,也发生了太多的事。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了。”
  “对,见个陌生人也不会这么紧张。”楚荷菡渐渐放松下来。
  两个人面对着,却都刻意没有去回忆。
  “我回广院了,教书。”
  “哦,呵,好啊。”声音是飘渺的,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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