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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心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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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褪遣榉俊年不休假,没有任何娱乐,你跟娱乐圈的人谈娱乐,这叫自曝其短。要跟她谈科学,谈生命的奥秘,谈医生的伟大,要把她拉进你的圈里。
    
    二师兄说,不行,天生英雄气短,一个学医的理科生还偏偏对艺术有景仰,一听那姑娘谈艺术史话,就有将她拥入怀抱的渴望。
    
    大师兄坏笑着说,认识你十年了,第一次发现你原来是狂热的艺术爱好者。二师兄很丧气地说:“医生这个行业把我给毁了。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个文艺青年,怎么十年医生当下来,觉得自己像个木头一样,已经跟社会完全脱节了。”
    
    下午的时候,二师兄已经在看《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本书了。
    
    3月16日
    
    前些日子的一个医疗纠纷今天判下来了,毫无悬念是我们输。
    
    我进科以后的第一件任务是写病史。开刀也好,诊断也好,是自我提升和挑战,而写病史这件事,就好像一个原本是挥舞青龙偃月刀的英雄,手里举的却是扫帚。你要认真推敲每一个字,争取做到万无一失。这个不仅是记录病人的病情、治疗方案、术后愈合的资料,也是以备未来打官司的依据。
    
    组长教导我们,写病史看起来是最基本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却往往是医生生涯的终结书。要想做一名成功的医生,首先要保证自己是一名医生,有行医的资格。保护自己,这是医生的首要任务。
    
    这个打赢官司获得赔偿的病患,从良心上说,我们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手术极其成功,但术后发生了并发症,这些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我们能够摘除他脑子里的瘤,可无法保证他的心肺功能正常,无法保证他血液通畅,无法保证他消化系统不出现意外。我们内心的难受并不比患者家属少。设立一套手术方案,把一个病人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手术做得很成功,痊愈可期的时候,病人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一旦撒手而去,对我们的打击也很大。你的努力没有得到回报,你以为的成功以失败告终。而最后,我们与病患家属对簿公堂,我们站在被告席上。这个我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这个案子让我们难受的是,原告席上的律师,以前曾是我们的亲兄弟,一个战壕的战友。他曾经是我们科很有前途的一个医生,正值年富力强,因为一个案子的判定,他负有责任,医院赔偿80%,科室10%,他个人10%,大约八千块的样子。
    
    八千块,葬送了一个顶尖的医生。那个案子,我们谁都知道,他很无辜。你怎么能保证你的病人不会在术后即将出院的前一天胃出血而死?他连辞职信都没交就不告而别。用了一年的时间考了律师资格,专门接医患关系的案子。他拿他曾经学过的12年的知识,调转枪口专门攻打他的同事。我知道这个职业深深地伤害过他,这个医院曾经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保护他,他现在所做的,是对我们的报复。
7。全科的人都心情极好
    
    3月17日
    
    今天18楼的PAT片子出来了,居然被二师兄的乌鸦嘴说中,没有肿瘤,硬生生查出肿瘤。二师兄在拿到结果的一刹那,面部表情之奇特可以用戏剧效果来表示,你说不清楚是懊恼还是欢喜还是自责还是感谢上天。
    
    二师兄表情复杂面色奇特地走来。
    
    大师兄在他肩膀上一搭说:“我刚才去18楼了。”
    
    “哪个允许你去的!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踏上那层楼半步哦!”
    
    大师兄说:“许局长太太三叉神经痛,在18楼,要我过去看一下。”
    
    “我早跟你讲了不要踏进18楼半步,无论是小芹的爸爸还是局长的夫人,我都顶得住。我天生爱挑重担。你不要跟我抢。”
    
    “你做你的猪八戒,让我做沙僧好了。以后年轻漂亮的姑娘都归你,年老持重的夫人们都交给我照料。对了,我刚才不晓得是不是眼花,看见一个姑娘在18楼尽头的窗口哭泣,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子搂着她安慰。”
    
    全场哄笑,哗然一片。
    
    二师兄不好意思地说:“人家一个小姑娘,知道父亲得了肿瘤,一下承受不住。我安慰一下。”“你跟她讲,这个瘤子是良性的吗?”二师兄迟疑一下说:“还没来得及。”被我们一阵爆捶。
    
    3月18日
    
    18楼这两天要开刀了,主刀大夫是组长和二师兄,但出于对下属和学生的关怀,组长承诺,成功了功劳是老二的,失败了责任是他的。
    
    “我会像亲人一样对待你的父亲。”这句话是我们这两天见到二师兄的招呼用语。那天他对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不巧被路过的护士听见。大师兄给他总结说:“‘会’这个词用得不能恰如其分表达你的心意,你应该用‘希望’。我希望你给我这个权利让我像亲人一样对待你的父亲。”
    
    “已经给了。昨天晚上我让她回去睡,我陪的夜。”
    
    众人哗然,大家都说,今年我们科应该是全市精神文明标兵,医生不仅无微不至地关怀病人,向病人传授医学知识,请病人吃饭,还要守夜。
    
    明天老头就要开刀了,一个礼拜之后,看样子这个姑娘要成二师兄的瓮中之鳖。
    
    今天全科的人都心情极好,温柔有加,态度和蔼。
    
    上个月从我们这里康复出院的一位病人从云南空运来一大箱的郁金香,各种颜色都有,整层病房留香。小护士们的帽檐上都别了一朵,很是明媚。连病人的情绪都不那么烦躁了。仅仅花而已,效果竟这样大。这是我们科最愉悦的时候,每每收到千奇百怪的礼物。
    
    我们曾经收到过一大袋地瓜干,陕西黄土高坡产的,奇甜无比。还有盱眙小龙虾,野生的。病患家属自己从田里一只一只捉来的,一蛇皮口袋,还有一大锅自配的调料。
    
    还有奇怪的水果叫释迦,长得像释迦牟尼的头,是海南空运过来的,据说抗癌防病。
    
    还有狼犬,说是送给我们看门。考虑到门卫有可能失业,增加社会失业率,我们让一个小护士抱走。抱走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逢医闹过来找茬,我们都很怀念那条据说已经长到一百斤的狗。还有绒毛玩具和拖鞋。
    
    最奇特的是有个老农,他儿子驾骡车翻山沟里,脑缺损,修复工作是我们做的。两年之后他捧着一个泥巴盆来献宝,说是自家地里挖的,考虑再三,我们建议他还是交给当地政府,怎么看怎么像古董。最终竟因此而挖出一个什么侯的墓穴。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这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感觉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8。我们科又上演全武行
    
    3月19日
    
    今天我们科又上演全武行。最后110都来了。110现在也不起啥作用,主要就是拉开对峙双方,然后要求我们牺牲一下,以和谐为重。
    
    这个病人到我们这里的时候,主诉头疼,拍片结果显示脑上皮细胞出血。我们建议他留院观察,如果情况没有恶化就出院,如果恶化就开刀。住了两个星期,出血点没有增加,情况没有恶化,但患者头痛没有减轻,我们建议他去我院下面的康复医院继续观察,这也符合双向转诊的制度。因为这里的病床要流转,还有比他更严重的人要进来。
    
    他不愿意去下面的医院,自行回家了。隔几天他自己去另一家三甲医院再诊断,那边的医生给他开了刀,取出了脑子里的血块,症状消失了,他于是天天来我们这里吵,什么庸医,骗钱医生,没有良知,要我们退给他一万块的检查住院费用。
    
    说实话,我们到现在依旧坚持我们自己的判断,认为他目前开刀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他脑子里的淤血液化需要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开刀才能取尽。现在开刀只是拿出其中的一部分,而残留的另一部分梗在那里不通畅,有可能引发第二次脑梗。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建议他继续观察的原因。这不是我们的不负责任,而恰恰是对更多的人负责的表现。
    
    我们不可能把医药费退给他。若是退了,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的确技不如人。我们科的牌子要倒了。
    
    那家医院的医生对待病患的处理也不能说是错误,因为他短期内的确缓解了病人的痛苦,虽然还有开第二刀的可能。当然我也不知道他们告知病人了没有。
    
    科学允许探讨,允许学术之争,治疗方案只要你说得出道理,它就不是事故,不是恶意伤害。但现在你非要我们承认他们对我们错,我们不能接受。
    
    哪怕去医疗机构鉴定,哪怕打官司,我们都敢站在台上公开辩论。
    
    但我们最怕的就是你拉着横幅向所有不明真相的人说我们道德败坏,只顾赚钱,黑心医生,且上演砸玻璃,砸门,殴打我们。
    
    你让我们尊严丧失殆尽,你在辩论之初就用袜子塞上了我们的嘴巴。
    
    一场拳击比赛,开局之前,我们的手脚已被束缚。
    
    我只有挨打之力,没有招架之功。
    
    有时候纷争起得完全没有道理,而你未开仗以前就被判定在舆论上输了。
    
    3月22日
    
    今天18楼老先生开刀,他的女儿在手术室外等候。小姑娘真的比较水灵,眼泪汪汪的,美人坯子。
    
    手术很顺利,缝合的时候,二师兄已将手术结果告知他的小芹。据说二师兄走出手术间的一刹那,小姑娘就蹦到他的身上。估计离成不远了。
    
    二师兄的消费水平最近估计直线上升,连普通门诊一个抽头两毛这样的活儿都抢着干了。我们笑称最近病患最好都绕着他走,否则真的成破财消灾了。大师兄这两天比较闷,带着我们组都比较闷,大家都不开玩笑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太太这两天又去普陀山拜佛了。每次去都是从山脚下一路磕头到山顶,回来的时候脑门前面一片红紫。看到她,我们都很难受。他太太是我们这里的麻醉师,大家在手术室里经常照面。
    
    最初的时候他太太一年去一次,后来一个季度一次,现在每月都去一次。随着频率的增加,我们都知道她女儿情况不好了,也许时日无多。今年要是再找不到肾,到明年可能想移植都移植不了了。
    
    心情不好,不写了。
9。小蕾跟我分手了  
    
    小蕾前天被打了。鼻青脸肿。我赶到的时候,闹事的人已被110带走。我真想杀了那帮混蛋!
    
    还是上次脑出血的病人,为一万块,隔三岔五过来闹事。前天过来的时候是晚班,带着家伙来的,一大帮人,医生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他们就冲到护士值班台去把小蕾揍了一顿。
    
    小蕾眼角缝了三针,嘴巴肿得像桃子,腿上软组织挫伤,惊魂未定。无论我怎么哄,她都拒绝开口说话,也不愿意回家,她可能不想她父母看见她这个样子。
    
    科里的人要来看她,她拒绝了,一个人躲在我的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哭不说话。我很难受,不知道怎么帮她。
    
    昨天接上级卫生局的通知,要求我们以大局为重,强调和谐,把病患的钱退还给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开科会的时候,大家都很不高兴。第一不同意赔款,要求患者自己去打官司,我们奉陪;第二要告他们故意伤害。什么是和谐,和谐不能以牺牲我们的安全为代价。如果每次都以我们的退让告终,以后医院就是一个没有公信力的地方了,每个人都可以随意质疑我们的诊断。我们的每一步诊断,无论再怎么清晰,再怎么备至,都不能保护我们自己,那这个职业,不做也罢!
    
    这一段时间,坐诊的医生都没有好气。凡是来看病的,都全面检查一遍,任何一个疏漏都不放过,免得日后起纷争。
    
    人和人就是这样对立起来的。我们也知道90%以上的患者都是善良的通情达理的,但我们判断不出谁是会制造事端的10%,为保护自己,防患于未然,所有的人统统被假定为闹事患者。你拿来的二级医院的片子,我们不承认,你昨天刚量的指标,今天要重新做过,我们只认我们医院的设备测出来的结果。
    
    我如果好心替你省钱,凭直觉判断,而少做一样检查,万一不巧恰恰就是省下的那部分出了麻烦,责任肯定是我的。我不想再担负任何责任了,我应该担负的和我不应该担负的。
    
    我所有的悲悯之心,就这样被毁掉。
    
    科里今天去赔钱,一万块,带着伤痛和耻辱。
    
    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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