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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生死河-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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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很淡不容易被察觉。

他在许多地方漂泊流浪,原来身上还有笔现金,耗尽后只能打工为生,饥一顿饱一顿的。他曾几度冒险回到那座大城市,甚至开了家小小的音像店,不过是以此为障眼法,做些违法的生意。三年前的深秋,有个男人突然闯入——他认出了这个叫黄海的警官,立即疯狂地往后逃去,当他冲到一栋还未完工的楼房,感觉后面的警察已掏出手枪,便不顾一切地飞了出去,哪怕当场摔死也比被逮住强。他居然跳到对面那栋楼里,黄海却坠落到了楼下。

从此,他又背上了一条人命。

他的名字重新出现在通缉令上,许多车站与银行门口又有了他的照片,数年来的逃亡生涯,已让他变成了狡猾的兔子,很难再让他犯下上一次的错误。

唯独有一次,他难得地坐了回公交车,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少年似乎认得自己,随后他也认出了少年。

那次真的好险,要不是公交车正好到站,再加上车里实在拥挤,就要被那个叫司望的小子抓住了。

而他沦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不就是拜这位男孩所赐吗?

八年前,第一眼见到司望,他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后来,他又见到了这个孩子的妈妈,更是每夜都被噩梦惊醒。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孩子来到他家,竟成了自己的养子。

难道就因为他和妻子没有过孩子?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孩子,可他在三十岁前却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也曾经让别的女人有过身孕,怎会那么快就成了个废物?他一直在寻找原因——直到有人把含有LHRH的药瓶,也就是促黄体生成素释放激素放到他面前。

他才明白这些年来始终都被妻子进行着药物阉割。

刹那间,他就想杀了她。

哪怕他从未相信过那个孩子,同时认定叫马力的家伙,其实是个卑鄙的野心家,但为了向妻子复仇,他必须按照马力的计划行事。

于是,他让妻子的家族企业破产,顺便转移了几千万的资产。

就在他庆幸自己成为千万富翁,准备拿这笔钱大展宏图,甚至预约去日本做手术重振雄风,却已坠入了致命的陷阱。

2006年初春,短短几周之内,他也宣告破产了。

祸不单行,前岳父带刀找上门来,他在搏斗中死里逃生,却让对方躺倒在血泊之中。

亡命天涯的通缉犯之路……

多年以后,他不断回想人生,回想十几岁时那个女孩,还有高中时代同寝室的兄弟们,以及1995年的屈辱、嫉妒与仇恨。

他不是没想过自杀,无数次站在楼顶或河边,想纵身一跃就此了结,大不了化作一摊肉泥,被当作流浪汉扔进火化炉,或被警方确认真实身份,上报为通缉犯畏罪自杀案件告破。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每到此刻,他就想起那个男孩,原本叫司望,后来改名谷望,现在大概还是叫司望,已经十八岁的孩子。

因此,他决定自己不能死,他不是没有这个勇气,而是事情还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必须要从司望的身上找到真相,这是他继续活下去的第一个原因。

还有第二个原因。

寄人篱下、倾家荡产、颠沛流离……被警察抓住枪毙,或许都不再算是什么了,而他心底最最遗憾的是——这辈子就注定孤苦伶仃,不会再有一个孩子来延续我的基因了吗?

想起十八年前分手的女友,她可是大着肚子被自己打发走的,也是他强烈要求女人把孩子打掉,还给了一大笔钱作为分手费。

现在回想起来,他真想一刀捅死自己得了。

2013年的冬天,空气几乎都要冻成冰了。

若不是在他的通信录里,还留着她的一个地址,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来到这座小城。来到那栋破烂的居民楼前,见到曾经卿卿我我的她,早已从十多年前的窈窕女子,变作臃肿的中年妇女。他几乎要忘了她的名字,却如此清晰地涌上来——陈香甜,包括十九年前初次见面的情景。

昨天,四十岁的她带着个瘦长少年出门,看起来已有十七八岁,脸形与五官都有几分熟悉,只是眼神忧郁而死气沉沉。

少年的额头也有块青色胎记。

男人的心头猛然颤动,偷偷地打开这家的信箱,发现了孩子的名字——路继宗。

第三章

2013年,除夕。

没有空调与暖气的家里就像冰窟,幸好桌上有电磁炉的自制火锅,水蒸气让狭窄的房间有了温度。路继宗与妈妈坐在一起,吃着这顿简单却温暖的年夜饭,同时观看无聊的春晚直播。前几天开信箱时,发现被人翻动过,有封学校的通知被人私拆了,不知哪个王八蛋干的?

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会在大年三十来访?妈妈的面色一变,喃喃自语:“难道——是他?”

她慌张地站起来,摸了摸儿子的脸,又赶紧照了照镜子,羞愧得无地自容,刺耳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路继宗已打开房门,黑暗的楼道外边,站着个穿大衣的女人。

灯光照到对方脸上,三十岁左右,仍是迷人的脸庞,长发披散在肩,浑身散发着寒气。

少年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后退几步:“我认得你。”

“是啊,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

“继宗!”身后响起妈妈忐忑不安的声音,“是谁啊?”

随后,陈香甜也看清了她的脸,立即从兴奋期待变成疑惑失望。

“请问你是?”

“我的表侄子还记得我呢。”

她走进正在吃火锅年夜饭的家里,仔细地观察着四处摆设,破烂的二手家具与电器显示,这是个朝不保夕的穷人家。

“你是——路中岳的表妹?”

女子露出温暖的笑容:“你好,上次见面,还是在七年前吧。”

“大年三十的,你怎么来了?路中岳呢?他在哪里?”

陈香甜说了一长串问题,却得到最简单的回答:“表哥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而我最近来这里工作了,顺便来看望一下继宗。元旦那天,我给你发过短信,是你告诉我这个地址的。”

“哦,快请坐!就当自己家里,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年夜饭吧,你管我叫嫂子好了。”

“好啊,我叫小枝。”她也大方地坐下了,手里还拎着各种礼物,包括给路继宗的压岁钱,“这些年来,继宗过得怎么样了?”

“哎!这小子不成气候,读了个职校又关门了,现在家里闲着,天天上网吧打游戏。”

路继宗始终一声不吭,低头捞着火锅里的燕饺,这才看着表姑的眼睛说:“我想要出去打工赚钱。”

“出去长长见识也好,姑姑会帮助你的。”

“真的吗?”

路继宗的眼中露出兴奋的光。

一小时后,小枝留下新手机号就告辞了。陈香甜与儿子送到楼下,她说还会时不时来看他们的。

周围响彻天空的爆竹声中,她是在附近的小旅馆里守岁的。

一个月前,南明高中宣布一项内部决定:欧阳小枝自动离职,根据其本人意愿,转去南方贫困山区支教。

她走的那天极其匆忙,司望还没追到学校门口,她已坐上了一辆出租车。灰暗阴冷的天空下,南明路上呼啸着刺骨的寒风,少年跪倒在泥泞的地上,她却不敢再回头看了。

第二天,她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今年春节又要在外面度过了。

她发出了一条短信——

“申明?如果你真的是申明,你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请好好珍惜你现在的一切,忘了我吧,永远不要再见!最后,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欧阳小枝,发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随后,这个号码就停机了。

因为元旦那天得到的地址,欧阳小枝特意选定这座小城,一山之隔就是贫困的苗族山寨,她找到其中一个寨子的中学支教,并要在此度过整个寒假。

当年,她之所以留下这对母子的联系方式,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路中岳。

漫长的七年过去,恶鬼始终隐藏在人海中。从各方面的情况判断,路中岳出于嫉妒心陷害了最好的朋友,又夺去了申明原来拥有的一切,1995年6月19日,他在魔女区的地底杀害了申明。

只有一个人能诱使他浮出水面,就是这个额头上有着青色胎记的孩子——他叫路继宗,是路中岳唯一的亲生儿子,他与司望一样都是十八岁,仿佛性格里也有某种共同点。

初春时节,她在苗寨里上课,在一大堆穷孩子的围绕下,终于可以暂时放下过去。

可是,每每夜深人静,大山中的月光如此清澈,透过纱帐照到眼中,就会想起1995年的春天。

十八年前,申明老师在南明中学的操场上,看着翠绿抽芽的夹竹桃念道:“艾略特在《荒原》里说:四月,是残忍的。”

小枝隐藏在篱笆花墙后说:“老师,你说活着是残忍的,还是死了是残忍的?”

他被吓了一跳,摇摇头说:“当然是死。”

“是啊,活着多好啊!多好啊……”

而她这才发现,申明的耳朵里插着耳机,那时流行的随身听“Walkman”。

“你在听什么?”

老师把一个耳机塞到她的耳中,随即听到清亮的粤语歌声——

“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没法解释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原来是陈百强的《一生何求》,她追看过一部TVB剧《义不容情》,就是这个主题曲。

“老师,从前我送给你的礼物,还在吗?”

“在。”

他只说了一个字,而且语气尴尬虚弱。

“你要好好留着哦。”

“对不起,小枝,我们不该这样说话……我是你的班主任,你是我的女学生,私底下还是尽量少见面吧!以免其他同学误会。”申明退后两步,故意保持距离,似乎为了避免闻到她头发里的香气,“为了考上你的师范大学,你必须全力以赴地准备高考。”

“因为你快要结婚了是吗?”

“这是两回事。”

“老师的未婚妻,肯定很漂亮吧?对啊,许多同学都见过她的照片了。”

“你想说什么?”

“祝你幸福啊!等到你们举行婚礼的时候,我和同学们肯定会来参加的,到时候会送给新娘一串真正的水晶珠链。”

虽然,小枝露出灿烂的笑容,心里却是相反的滋味,才明白书上说的“强颜欢笑”。

“是啊,秋莎是个好女人。”申明的目光有些怪异,盯着她的眼睛,“至于小枝嘛,你也会有结婚的那么一天。”

“不,我永远都不想结婚。”

老师却已转身离开操场,小枝又在背后喊了一句:“早生贵子!”

“等到我死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记得我?”

走进教学楼前,申明自言自语了一声。

两个多月后,他被杀了。

第四章

大年三十。

窗外隆隆的爆炸声中,何清影翻来覆去无法睡着,又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就像从地底传来的颤音。她起床披上衣服,走到儿子的木板床前,发现他正蒙着被子在哭。

她掀起司望的被子,身体还像条水蛇似的苗条,滑溜溜钻进被窝,温暖得像个热水袋,抱着他冰凉的后背说:“望儿,现在谁也找不到欧阳老师了,你要怪就怪妈妈好了。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半夜在被窝里流过眼泪,哭得比你现在还要伤心。”

十八岁的儿子转过来,整个枕头都湿了:“妈妈,你还想着爸爸吗?”

“偶尔。”

司望没继续问下去,十一年前,大概也是此时,司明远从这个家里蒸发了。

这些年来,有不少男人向她示好,也不乏有房有车、品貌端正、 离异或丧偶的,但她一律拒之门外,包括黄海警官。

自从黄海殉职,荒村书店的经营越发困难,现在的孩子都不爱看书了,要不是淘宝店能卖些教辅教材,勉强维持都堪忧。司望不忍看妈妈辛苦,抽空就帮她看店,还提出要去外面打工,帮家里分担经济压力。但妈妈坚决反对,说还有些存款,足够他读到高三毕业。

几乎每个周末,清晨或子夜,家里都会响起神秘来电。何清影抢在儿子之前接起来,那边声音却中断了。司望请叶萧警官查过电话来源,是个未登记实名的手机号码,归属地在外省。他说不要太担心,只是普通的骚扰电话,也是拆迁队常用的手段,催促尽快签订拆迁补偿协议而已。

将近一年,周围许多房子已被拆了,每天回家仿佛经过轰炸过的废墟。有的住户是被赶走的,有的干脆就是强拆,不知闹过多少次。也有邻居找到她,希望一同为维护权利而抗争到底。何清影却放弃了抵抗,只与开发商谈判两次,就同意了拆迁补偿方案——区区几十万,就此葬送了老宅。

“妈妈,你怎么就答应那帮畜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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