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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暗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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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后悔的原因大概是对关键的隐瞒吧,欺骗他自己还在病房值班。她在心里轻轻一叹:过去这段日子里,她多少次想将那段经历和盘托出。但她是追求完美的人,也是个独立而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知道关键的童年和少年,是在恐惧、悲伤和无止境的实验中度过,难得有这几年简单快乐的日子,为什么要让他一同负担自己的沉重包袱呢?
  这个巧合也让她生疑。对方为什么选在这里见面?若不是对方说这里有重要的信息,她真想转身回去。此刻,她已经走进事先约定好的109号房间,打开灯,下意识地关上了门。屋里已经没有任何设备,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工具橱和一个水泥水池。空气中有股弃屋常有的霉味。她抬腕看看夜光表,9:35。
  那人真的要失约了?
  一种奇怪的“吱扭吱扭”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来自外面走廊。
  听上去很像研究所里常见的那种推送仪器试剂的小车。
  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就停在这间屋子的门口。
  这人在搞什么名堂?要不要到门口去看看?
  她很快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到了屋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外张望。
  门外,的确有个车子停在走廊灯下,确切说,是张大铁台子,架在一个铁推车上。推车子的人却不在左右。
  她想出门看看,但还是克制住了好奇心,为了安全。
  忽然,她感觉那外面的推车上有些可疑之处,刚才只是一瞥,没有看清,好像是……
  她又向外面看了一眼,走廊灯照在那块平板上的正中,一片暗红的印迹。
  她知道,自己更不能开门了。
  走廊灯突然灭了。
  她的心一阵抖索,忙又掏出了手机。
  四周很静,她打开了手机翻盖。
  她随即发现,手机的荧光背景已经是她身边唯一的光源——小屋的灯也灭了。
  慌乱中,她看见了一星闪亮,不足以提供光明的一点光,在身边飞舞。
  像是一只萤火虫。
  比黑暗更黑的阴影笼罩在黄诗怡的身边。
  关键被冰冷的雨水浇醒后,下意识地看了看表。10:04。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已经消失,只留下了令他寒战不止的记忆。
  糟糕,怎么会昏睡过去了?就在这雨地里?
  诗诗!
  手机依然没有人接听。
  病房值班室里,护士说黄诗怡还没有返回。
  关键痛苦地捂住头,回想着自己昏倒前看见的影像。那长而黑的走廊,走廊两侧黑黢黢的房间,不正是江医已成经典的鬼地,解剖楼?!确切说是旧解剖楼,因为解剖教研室已经搬进了新的基础医学教学楼。
  那张台子,似乎正是一张解剖台,上实体解剖实验课时,被解剖的尸体,正是躺在这样的台子上。自己的痛觉感受,似乎也是在经历一个被解剖的程序。
  难道黄诗怡去了解剖楼?为什么?
  关键跨过解剖楼前那个高高的水泥门槛,一个箭步跃上台阶,拧开了木门上的铜把手,木门吱扭一声。
  “诗诗!”
  走廊里漆黑一片。关键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了走廊灯的开关。但任凭他怎么拨弄,灯一盏都没有亮。
  他的心揪得紧紧的——一切都是不祥之兆。
  一点极弱的光在眼前一晃,又立刻飘走。这又小又弱的光,让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还在眼冒金星,但他随即想起,这一切似曾相识。
  这像是一只萤火虫!
  萤火虫往前飞,似乎在给他照明带路。照明徒劳,路似乎永无尽头。大概是恐惧拉住了他的双脚,焦虑忧心推动着他的身躯,以至自己也不知道走得是迟缓还是迅疾。
  一切都清晰起来了。
  “它们”永远是对的,永远预测着生活中的不幸。
  他的双腿逐渐发软,他不知道这样走下去,会不会像在幻觉中那样,不忍相见那一幕?
  至少,他还在黑暗中。黑暗不能带来希望,至少掩盖了丑恶和罪孽。
  突然,前面上方亮起了一盏灯,就在走廊的尽头,灯光照亮在下面的一张台子上。一袭长发,从左侧的台边垂下,无力地荡着。
  这一幕是如此清晰,但他的双眼顿时模糊一片。
  模糊了双眼的,不仅是泪,还有血。
  是覆满黄诗怡身体的血。
  青春如火,逝去的青春如血。
  鲜血溅满她身下的白大衣,格外刺眼。
  他的心目中,黄诗怡是个完美无瑕的女孩子,绝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也许这只是在任教授的实验室里、在滂沱的雨中昏睡时恶梦的一个场景,也许这只是“它们”的一个幻象。
  是的,自己看见了“它们”,还有比这更准确的恶兆吗?“它们”是谁,是恶魔?是凶灵?是死神?
  我的生活从此将被颠覆。
  最可恨的,是他必须接受事实,他只能接受这一切,他能做的,只有抱着黄诗怡的尸体痛哭。
  那萤火虫飞到了走廊一角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暗穴 第二章

暗穴 第二章
  3
  “小关键,你怎么了?”
  小关键的脸色苍白,回头望向幼托楼空荡荡的走廊,走廊里刚熄了灯,一片阴暗。
  下班时间,小朋友排队坐在厂办幼儿园的楼门口,等着家长来接。小朋友们陆续都被接走了,太阳也下了山,只剩下小关键一个。
  姚老师知道原委,但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你不要难过,不是你爸爸妈妈忘了来接你,他们已经打电话来过了,今天突然有要紧的事儿。”小关键的母亲打电话来,说关键的爷爷突然中风,在医院抢救,麻烦老师照料一下小关键,但千万不要让四岁不到的小关键知道慈爱祖父的病危。小关键的母亲是厂医,关家和姚老师住在一个小区里。
  “我知道了。我不会哭的……但妈妈会哭的。”小关键淡淡地说。
  姚老师心头一惊:“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爷爷摔跤了。妈妈哭了。”
  姚老师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天哪,你……你怎么知道的?”
  “‘它们’告诉我的……我不想知道。”
  “它们”是那些可怖的景象,模糊的,恍惚的,飘忽的,昏暗的,阴森的,有时是很多人影,有时则是一个、两个扭曲的身形。
  每次看见“它们”,总会有人哭,都是他身边的人。
  今天是妈妈哭了。爸爸一定也想哭,但一定强忍着眼泪,就像自己现在这样。
  爷爷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两个小时前,他还在小区的老年活动室里下象棋。
  记得上回“它们”来的时候,邻家那像花儿一样漂亮的小姐姐,被卡车撞倒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很伤心,这些都是他喜欢的人,为什么再也不醒过来?是不是都因为他看见了那可恶的“它们”?
  “关键小朋友,你能告诉医生,你昨天下午,看见了什么?”
  这里有他深恶痛绝的酒精味道。
  “它们。”
  “‘它们’是什么样子?告诉叔叔好吗?”
  “我不认识,好像是别的人。”
  “那些‘别的人’,多大岁数?是老伯伯,还是阿姨,还是小朋友的样子?”
  “我看不清,有时候觉得像是我爷爷,有时候觉得像是只猴子,我真的看不清楚。我不骗你的,”他看出穿白大衣的人眼光中的迷惑和不解,“妈妈说撒谎不是好孩子,我真的不骗你。”
  “你现在能看见‘它们’吗?”
  “看不见。”
  “你仔细看一下,面前是谁呀?”
  关键的瞳仁黑亮,盯着前面,专心地看着,好几分钟过去,只说了声:“是你呀!”
  检查后,医生很肯定地说:“小关键……其实在他脑子里,有个想象的世界,这在他这个年龄的儿童中很普遍,很常见,一个想象中的好朋友,一次想象中的公园游玩,想象中见到亲近的人……”
  但后来的一次门诊,医生彻底改变了看法。
  开始,同样的问话,同样的回答,一切都像是在复述排练好的台词。
  “……我真的不骗你。”
  “你现在能看见它们吗?”
  “看不见。”
  “你再仔细看一下,你面前是谁?”
  长久的沉默,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都长。
  小关键的双眼罩上了一层雾,黑灰色的雾,他的脸更苍白了。
  “它们……”
  “啊?它们是啥样?”
  “我害怕……它其实很可爱的,那只小松鼠,还有,红的流出来,血。”
  医生心头微微一震,随即暗笑自己荒唐,转念回到工作中,考虑该为小关键进行正式的少儿精神病学治疗。电话铃突然响起,是医生的太太,一个女医生,刚出了夜班,从家里打来电话。她呜咽着说:“不知道是不是小保姆没有把笼子关紧,毛毛……被白雪吃了!”
  毛毛是医生家新养的小松鼠,白雪是医生家的一只老猫。
  现在想起来,关键很后悔。也许,自己当年应该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那么多年的实验,不会从一个研究所里出来,又进入另一个研究所。虽然研究者们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他逐渐懂得,也许自己拥有一份天赋,同时这是种不幸,一种经历和目睹他人痛苦、又束缚了自己身心的不幸。
  4
  “从昨晚九点半到十点十五分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这就是案发时间,我是重点怀疑对象。
  “我在江大紫竹林里的月莲塘边上。”
  “下着雨,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关键不在现场的证明毫无说服力:那看来比关键更“关键”的证人“诸葛胜男”无处可寻。“Email是可以自己写给自己的,对不对?在网上找个免费邮箱,比在人民大道步行街上找公厕还容易,不是吗?”警官继而指出9:34分结束的那个和黄诗怡的手机通话。即便就在解剖楼附近,两人也可以用手机交谈。已经过了那么久,要想用卫星定位都不大可能了。
  “可是……如果真是我害了诗诗,我完全没有必要再出现在现场。”更说不通了。关键知道,即便自己不在现场,如果没有人证明他的清白,刑警还是会将自己列为怀疑对象。
  “你这样做,可能正是试图用‘不会有这么傻的凶手’的逻辑洗脱自己,顺便破坏现场,制造办案人员的同情心……”
  “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心!”关键似乎全不在乎对话的是铁面的警官,泪水涌了上来,“只有我自己知道永远失去了诗诗的滋味,我不指望你们能体会多少。”
  “最近,”警官轻轻咳了一声,“你们之间有没有感情上的变化,比如说,她提出分手?”
  排除情杀?
  “没有。”关键的双眼又湿了,这是第几次了?
  “有没有别的女生对你表示过好感?”
  排除移情别恋后的绝情杀?这样无聊的审问还要持续多久?
  “陈老师,我知道你做为公安人员办案,需要所有的事实和证据,可是,她是我深爱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候,我的心特别乱,理清楚头绪都做不到……”
  “理清楚头绪是我们的工作,对不对?‘心太乱’经常是拒绝合作或有意隐瞒的借口。别忘了,你至今还没有提供任何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陈警官虽然保持着冷静,但语气更为严厉。
  显然,我是你们的首要嫌疑犯。关键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告诫自己,集中精神,要尽快离开这里,听过许多马拉松式审讯的故事,他不希望成为另一个故事的主角。但他专心的结果,却是更集中、更强烈地想起了黄诗怡,她明媚的笑容,她轻柔的呼吸,那曾缠在他脖颈的一卷长发,却垂在了解剖台边。
  被锯开的头颅,被切开的胸膛。
  也许,还是只有泪水能模糊那惨不忍睹的一幕。
  陈警官盯着关键,面前这个似乎很有自己想法的男孩,正努力抑制着泪水。痛苦的泪水?也许是悔恨的泪水,也许是掩饰的泪水,也许有更复杂的情绪。泪水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这男孩还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是不是真的应该让他稳定两天,再继续审讯呢?给他足够的时间编个完美的故事和借口吗?真正的凶手其实根本用不着喘息之机——如此残忍的作案手段,如此周密的布置,一定早有成熟的借口,甚至不在现场的证明。
  这么年轻的男孩子,能经受得住马拉松式的审讯吗?会不会精神崩溃,屈打成招?
  干刑警这行已经二十多年,这么残忍的凶杀案、如此血腥的现场、解剖式的开膛剖肚,好像还是第一次遇到。警方初步的现场结论,黄诗怡手足曾被紧绑,嘴里塞了布,被解剖时仍在呼吸,仍有心跳。刚才法医检验结果已经出来,血里没有任何麻醉药物的残余。无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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