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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红处方 作者:毕淑敏-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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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一刻,来电了。光明显得那样辉煌,黑暗终于过去了。 
  但是一切都晚了。 
第四十一节 
读朋友的遗书,犹如火炭。 
  沈若鱼想把一些事搞明白。最先找到孟妈,因为沈若鱼此刻最恨她。 
  地方很不好找,在新建居民小区的楼群里。这个“庄”那个“园”的,名字叫得中西合壁,在方位感的知识上完全无用。幸好孟妈仔细,在每一个重要的路口,都标明了到孟氏诊所的前进路线。 
  一套三居室的民房,不很大还算干净。孟氏名医多少代传人的招牌,用血红的油漆写着,鲜艳得让人路过时退避三舍,总怕油漆未干蹭在身上。。 
  孟妈正闲着,看到沈若鱼进来,笑容盛开,说,真难为你,找到这里来了。我给以前的重病人都打了招呼,若是再要治,就到我这里来,包好。你是轻病人,我想大概已经断根了。没想到你也找来了,可见我是民心所向啊。范青稞,你看我还记得你的名字。 
  沈若鱼说,我不叫那个名字了。我叫沈若鱼,是简方宁的朋友… 
  孟妈变色道,呵,沈女士。是这样。简院长不在了,我们都很难过。 
  沈若鱼道,她在遗书里提到你离开医院一事。我想知道详情。 
  孟妈说,你是以什么身份呢?光是朋友不行吧?你看人家外国侦破影片里,冲出来一个人,先要亮出证件,说,我是警察。 
  沈若鱼说,我不是警察。可我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我认为有必要,可以叫来警察。 
  孟妈说,我和简院长的死,可没啥关系。我早就离开医院了。 
  沈若鱼说,我知道。那你还紧张什么? 
  孟妈说,好吧,我心底无私天地宽。我把最后的情形告诉你。 
  张大光膀子死了。毒品他是无法吸了,进行了一半的治疗又停止了。他的体质极差,死亡已是意料中事。张大光膀子的小老婆,没有胆量到公安局去闹,天天披头散发地在医院门口吵闹,鸡犬不宁。她是从高纬度地区来的,这点寒冷,根本就不放在眼里。闹得累了,就到附近的小酒馆里喝酒吃饭,酒足饭饱之后,继续奋战。围观的人群问这是怎么了?她就说是医院把人给治死了。他的大老婆不说话,只是哭,一把鼻涕一把泪,惨得不行。看热闹的老百姓围了一大圈。 
  是我收的病人,可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金子我没收,反正你们也没证据,不能诬陷人。医院我呆不下去了,幸好我早就给自己絮好了窝,就到这里来了,重打鼓另开张,你看到了,买卖还不错。 
  沈若鱼悦,那个药方呢? 
  孟妈装傻说,什么药方? 
  沈若鱼说,就是你领着毕瑞德找秦炳的那个药方啊! 
  孟妈一拍大腿说,那洋毛子真不是好东西,你说我给他帮那么大的忙,简直就等于把李时珍引见给他了,才给我那么一点钱,买身衣服就不剩俩子了。还不顶我私下治几个大烟鬼挣得多,秦炳也是,自己用方子换了房子,就饮水忘了挖井人…… 不过,我这人,不靠外援,自力更生也行。你感觉到没有?现在是方兴未艾形势大好啊。 
  沈若鱼说,什么未艾? 
  孟妈说,吸毒的人越来越多啊。我的货源以后就越来越充足了。 
  沈若鱼尖刻地说,若是我记得不错,戒毒药品必得是正规医院专卖,您这样的江湖郎中,纵是医术高强,没有药,也是无米之炊啊。 
  孟妈并不恼,说范青稞,看来你在戒毒医院真是不白住,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不用你操心,我有用之不完取之不竭的药源。 
  沈若鱼大惊道,莫非你有秘密药库? 
  孟妈朗笑起来说,我还没有那么大的神通,继续努力吧,借你的吉言,我也盼着有那么一天呢。 
  沈若鱼逼问道,可你还没有回答我,戒毒药到底是从哪儿搞来? 
  孟妈傲慢地说,我早看出你居心不良。谁让我这人心眼软呢?告诉你,谅你也伤我不着。我的药都是从戒毒病人手里买出来的,他们从正规医院出来以后,还得不断吃药,每人都是药篓子。我就用高价从他们手里买进,一倒手,再卖给私下里想戒毒的人。说得难听点,和捣药的二道贩子,互通有无。就这么简单,可银钱就滚滚地来了,挡都挡不住,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天要人发,你不得不发啊。 
  说到这里,孟妈得意地笑起来。无论沈若鱼多么恨她,还得悲哀地承认她的笑容很有蛊惑力。 
  沈若鱼一字一顿地说,孟医生,你要是还记得你是个医生的话,就把你的心泡在来苏水里消消毒,再放回肋骨后面! 
  祝你和你的黑窝点早日完蛋!分手的时候,沈若鱼恨恨地想。 
  以后也许我就想出更稳妥的发财主意了。孟妈笑盈盈地告别。 
  沈若鱼忿忿地走了。她其实还是嫩了一点,要是她在临出门的时候,回一下头,就会发现孟妈的笑容迅速消失,惨淡经营的焦灼爬满瘦脸。她的镇宅之宝——那部宝蓝色的登记簿丢了,简直使她陷入绝境,除了以前的老客户,她的业务基本上已成了无源之水。为了秘密独揽,她没有做备份,自以为这份资料像可口可乐的处方一样保险,它却沓无痕迹地消失了。 
  到底是谁把它偷走了?孟妈永远也想不出答案。 
  沈若鱼去找栗秋。她已经打听到了她新家的位置,胡同里一处看起来陈旧其实内部十分深广的四合院。 
  沈若鱼按了半天门铃,才有仆人来开门,冷冷地说,您不是事先约好的客人,主人不见。 
  沈若鱼气哼哼地说,你们家是不是刚办过喜事?娶的是不是护士叫栗秋?告诉你,你们家新媳妇老太太的事,我都知道! 
  仆人不知她是何来头,陪了小心说,不知您怎么称呼? 
  沈若鱼说,你就告诉老太太和新媳妇,说我是从戒毒医院来的。这一句话成了,其它的什么都不必说了。 
  仆人恭恭敬敬地回话去了,朱漆红门上半开的小窗户,呼呼地走着风。沈若鱼把眼睛迎过去,一堵高大的影壁山一般地矗立着,遮挡了院内所有的景象。 
  仆人很快地回来了,若不是沈若鱼退得快,差点被急掩过来的门夹了眼睫毛。 
  老太太新太太都说了,她们从来不认识什么戒毒医院的人!仆人在关闭的门卫大声说。 
  沈若鱼走进一座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宾馆。电梯直上30层,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 
  出了电梯门,低矮的走廊和明亮的灯光,让人不辨东西。毕瑞德名片上那个拗口的公司名称,在一块黄铜牌上,冰冷地闪烁着。 
  沈若鱼来到那个公司的门口,透过玻璃门,身穿黑衣的小姐正在忙碌,室内所有的器具都是黑色的,给人一种高贵逼人的压迫感。 
  我想找毕瑞德。沈若鱼说。 
  对不起,毕瑞德先生已回国。小姐答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沈若鱼问。 
  不知道。小姐说。 
  沈若鱼点点头又问,那么我可以知道一些有关秦炳先生的情况吗?我是毕瑞德的朋友。 
  小姐困惑地说,我不知道什么秦炳先生。对不起。 
  沈若鱼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悻悻而归。小姐在她背后礼貌地道别,沈若鱼已把玻璃门掩上,就只见小姐的嘴动,听不见她的声音,好像鱼缸里换气的鱼。 
  沈若鱼回到电梯口,又看到了铜牌上的名称,她恼怒地向它挥舞拳头,恨不能将那凡个字砸扁。一个扫地的老妇人,游魂似的走过来,你也恨这个公司?前几天有一个男人,坐在这里嚎啕大哭,说这个公司的外国人买了他的方子,根本就不打算造药,是为了永远锁在保险柜里。他说那外国人肯定和毒品贩子有关联,也不知是真是假。一个大老爷们,哭得那个惨,说自己是不肖子孙…… 
  电梯来了,沈若鱼一步跨入,用不锈钢的门把老太太和她的唠叨隔开,自己孤独地下降,她原本想去找秦炳,已经打听到了他的花园洋房地址,但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 
  一身疲累地回到家里,先生问什么,都不说。 
  先生长叹一声,说你碰壁是必然的。简方宁自己都说,她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你抱的什么不平?况且每个人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并不曾强迫别人。我们这个时代,从广义上说,已经没有杀富济贫、拔刀相助的英雄了。你真是在和风车搏斗。 
第四十二节
出现了一件事,打乱了我的全部安排。 
  滕大爷来找我。这老头,总是像楷书一般妥贴平整,今天惊慌失措得白色工作服的兜底掀在外面,好像刚被小孙子翻了糖。 
  院长,你说它能到哪里去呢?一直锁在我的抽屉里,怎么就会丢了呢?这可怎么办!他的眉头皱得太紧,有一根花白的眉毛飘落在鼻梁上,又被汗粘成“一”字形,好像那里有一道似愈未愈的小刀疤。 
  我看着好笑。同我遇到的灭顶之灾相比,还有什么可怕的事呢?于是我非常镇静地对他说,滕医生,别着急,慢慢说。没有什么事能压倒我们。 
  我的冷静感染了他。他平息下来,说,戒毒是个新行当,我虽是老医生,心里也没底…… 
  我说,就不必从个人史家族史讲起了,请直接进入主诉。 
  不想老头很执犟,拒不服从我的指示,说院长,我还是说得详细一点,这样破起案来,头绪清楚。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焦躁情绪,由于”七”的干扰、我有的时候会喜怒无常。我说,好吧。 
  滕医生说,我有一个登记簿,全是病人的原始记录。从姓名家庭住址到治疗方案病人的反应以及出院后的随访和复诊,都有详细的记载…… 
  我打断他说,我知道。它比医院病案室记载得还要全面。 
  滕医生说,起码差不多吧。简直就是另一份复制的病案,有一些动态的变化,比如病人近期内的反应,也许比电脑还及时。我是想自己积累第一手的资料,这样有利于业务的提高…… 
  我不耐烦地说,关于你的主观动机,就不要再说了,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没准还会表扬你,每一个医生都应该热爱自己的工作。 
  可是它丢了……太古怪了……那天下班的时侯,我把它放在抽屉里,我记得很清楚,我参加了几天学术会议……今早上一来,没了,我是说,本子没了,别的都还在,什么也没有少……其实要是别的没了,倒不要紧,蓝色登记簿没有了,这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医疗文件啊…… 
  滕医生用听诊器的铜头使劲敲脑袋,发出脆响。我说,滕医生,听诊器是公共财产,要是把它磕瘪了,我罚你这个月的全部奖金。他这才不情愿地停下来。 
  我的头脑里好像有一百条蜈蚣在爬,沙土上留下神符般莫测的痕迹。这是“七” 的翅膀在强烈干扰我的思维过程。我驱赶着蜈蚣蠕动的脚趾,凝聚起全部精力,处理这件奇怪的窃案。 
  这个本子,对一般人有什么用途吗?我揉着风池穴问。 
  没有,一点用也没有。甚至连一张空白的纸都没剩下,您知道我是一个很俭省的人,再说我的字很潦草,都是医学术语…… 
  我赶紧地截断他的话说,那个盗得登记簿的人,正是对你的字和术语感兴趣,是这样的吧? 
  滕医生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满是蒙蒙的油汗的脑门,立时白起来,说您的意思是有特务看上了我的登记簿? 
  我笑起来说,传统的特务倒是没有这么雅。我看是自己内部的人。 
  滕医生说,谁?! 
  我说,谁会对这种充满了科学味道的东西感兴趣?只有医生,别有用心的医生。 
  滕医生说,那能是谁呢?抽屉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我有一把专用的钥匙。平日就放在工作服兜里,要是咱们自己人想算计我,机会有的是,趁我到食堂吃皈的时候,您知道咱们的规定是医生不得穿着工作服到餐厅吃饭,那样会污染环境,要是找这个时间下手,几百把钥匙也偷着配出来了……可我还是想不通,你想知道病人的资料,找我要就是了,我从来没打算秘不传人,干吗要使这么下作的手段!滕大爷莫名其妙加义愤填膺,脸上混合出很天真的神气。 
  我晚,您这本宝蓝色的簿子,作用大了。据此可以找到我们以往治过的所有病人的下落。假如落到了毒贩子手里,来个送货上门,你知道那些人的操守质量,有多少人能抵得住诱惑?正瞌睡着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还有人化名来的,但登记的住址是真的,拿了这份材料,上门敲诈勒索也有可能。谁想再次戒毒,他们就会把病人当成摇钱树,高价戒毒,牟取暴利。要是让吸毒的人互相串通起来,后果难以设想…… 
  滕医生大叫,院长,你不要说下去了!太可怕了,早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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