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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当代-2003年第3期-第13部分

小说: 当代-2003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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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败不仅限于官场,更弥漫于整个武汉社会。它是一个“小中国”,它把“闹华五鬼”的各种弊病,集大成式地汇合在自己的身上,使一个荣光的城市,变成了一个遍身脓疮、污秽不堪、奄奄一息的老年女丐。 
  作为水陆码头,自晚清以来,上海、武汉分别是“洋务”中国的两个缩影。一边是“向洋看世界”的开放,另一边是“富国强兵”的改革。在50年的开埠之后,上海表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有些畸形的繁荣。而以新式陆军、兵工厂、重工业为象征的武汉三镇,却迅速陷入了蒙昧、野蛮的深渊。“首义”的枪声刚刚停息,沿长江东下、从大西南汇聚于此的,是大量的鸦片。“云土”、“贵土”乃至由印度、缅甸辗转漂流而来的“洋土”,使这里迅速成为全球最大的毒品交易商埠。 
  随鸦片而来的,是大批流民。以流民为社会基础,“青红帮”等黑社会组织在这里泛滥成灾。以贿赂、收买,甚至“招安”的方式,“青红帮”的大头目迅速成为各级警察机构的头子。他们藏污纳垢,将原流氓、盗贼、横行市井的粗坯招进警队,按照各自在帮会中的地位和影响,授予警衔。警察机构完全成为黑帮的附庸,警匪一家,鹰鼠一窝。几年间,帮会之间的坐地分赃,成为武汉政治生活的最大事务。帮会的火并结果,成为武汉社会生活的风向标。武汉在沦落。 
  鸦片武汉、地下武汉、黑金武汉。一边是卖儿救穷,砍头示众,污水横溢,另一边是挥金如土,花天酒地,横行三镇。武汉的人口贩卖市场、鸦片交易市场,是完全公开的;而作为全国第二大城市的武汉,当时报刊发行总量,位居各大城市的末座。 
  这就是1932年6、7月间,邓文仪连同他的“校长”所目睹的武汉。 
  这就是腾杰、贺衷寒、康泽这群蓝衣社领袖痛心疾首的中国之缩影。 
   
  “九时半与曹浩森、陈希曾、邓文仪谈话,令邓接收各方报告”。 
  这是蒋介石当年7月5日的日记。曹、曾两人,正是武汉的警备头脑。一句简单的“令邓接收各方报告”,邓文仪轻易接管了武汉的生活秩序。 
  接着,时任武汉警察局长的蔡孟坚,在《回忆录》里也谈到此事: 
  “某日,委员长……令彼时侍从秘书邓文仪与我……兼办‘党内国内贪污腐败的清查任务’,但我对此任务艰巨,不敢接受……” 
  这个蔡孟坚是CC系的大将,曾伪装成商人潜入洪湖,并与贺龙会面,是当时盛传一时的“蔡大胆”。但他在武汉腐败面前却束手无策,于是其倒霉的日子也就到来了。几天后,“委员长出席联合纪念周,即席训话,对武汉市区秩序混乱,社会生活腐败,对警察服务精神,大肆指责……” 
  把蔡孟坚骂得面如土色后,蒋介石给了邓文仪一项指令:组建负责反腐败调查、“社会风气整饬”的机构——第三科。第三科以原军委会“调查科”为班底组成,其基本干部不变,邓文仪为科长,与邓文仪交往极密的邱开基为副科长。下设五组,共辖军情特工、秘密警察、刑事侦探1000余人。 
  第三科兼有特务机关、社会局、警察局三大权限。一开始,这是一个精悍的,然而在武汉面前多少还貌似单薄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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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科成立时,汉口市内已有两个调查机构,但皆与青红帮有关,实为罪恶之首……”40年后,谈到武汉土豪时,邓文仪仍然一脸激愤与轻蔑。正是渔船停泊港湾的季节,台风一阵阵地刮过街市,卷起他们住所的窗帘,电灯不时地明暗。不过,一屋子的人都沉湎于尘封的旧事,谁都没有去注意天气的异常。武汉反腐的另一亲历者邱开基,更是激动不已。 
  历史在两个老人的讲述中重现。原有的两个“调查机构”,一是绥靖公署稽查处,其处长为杨庆山。此人十几岁就开始了自己“打码头”、混黑帮的生涯,因善于拉帮结派,在帮会中地位节节上升。到30多岁,杨庆山已开设了两个堂口,成为“栖霞山和太华山的双龙头”,有数千弟子、打手。另一方面,他却以“慈和、义气、有担当”为包装,捐资积善堂、施粥灾荒年,并积极参与各个政治派系的倾轧活动,成为一个活脱脱的“汉口杜月笙”。到20年代末,他摇身一变,成为武汉的上流人物,出任负责禁烟、反走私的稽查处处长要职。短短几月时间,“长江中游自九江、安庆到重庆皆为其势力范围”,从而成为势力、罪行都极其惊人的“地下武汉王”。 
  仅仅初步统计,经杨庆山收购、倒卖、放行、中介的烟土,每月多达数十万两,可以组成一个小船队。长江这个黄金水道,几乎就是烟土水道、走私水道。 
  这还是一个手眼通天的政客。以烟土的暴利为支撑,杨庆山贿赂收买了上至南京、下达武汉的大小官员数百人。湖北之外,四川军阀、安徽政府、江西政府与杨庆山也均有勾结。 
  长江沿域的一小半官员都卷进杨庆山精心勾勒的“黑金图”中。最富讽刺意味的是,满手血腥的杨庆山,因在前一年的长江大水中捐资五万修建善堂,施粥赈民,被湖北政界誉为“官场楷模”、慈善长者。其住所、办公室乃至堂口,都悬挂满了大小名流歌功颂德的牌坊。 
  整理完《密报纪要》后,邓文仪和邱开基的心情都极为沉重。即使几十年后,邱开基仍然以重重一语,来概括自己当时的心情:“此贼不除、汉无宁日”! 
   
  与此同时,武汉警察局所属的侦缉大队,也进入了邓文仪和邱开基的视线。 
  杨庆山的稽查处,管辖的是长江交通动脉;侦缉大队管辖的则是武汉治安。“多赌、多嫖、多吹之外,汉口地方之败坏,治安之恶劣,难以言说!” 
  与老谋深算、势力惊人的杨庆山相比,侦缉队的几个队长,只能算是一群头脑简单、举事草率、丝毫不会预留余地的“小巫”。他们没有丝毫修正,把帮会规矩原汁原味搬进了侦缉队,首开了民国令人啼笑皆非、毛骨悚然的“警员不开支,队长收孝敬”先例,被汉口小儿传唱,成为一时笑柄。 
  侦缉队共有三个大队,每个大队又有四个分队。一个分队100人,全队警察共计1200人,是汉口警察局的核心。但除各级队长15人外,千余警员一概不开薪水,反过来,各警员每月必须向队长“上供”,多者数百元,少者一百元。仅仅该项收入,就使侦缉队长的月入接近于一个中等规模公司的老板,成为最令人眼热的肥缺。 
  “时侦缉队长的月薪为800元,每人每月的实际收入可达四五万元以上”,该收入几乎相当于最大的民族企业之一——申新纱厂的利润。除却警员“上供”的每月数千元外,这样的一笔巨款,主要来自三个大队长瓜分了武汉三镇后,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向主要的烟馆、妓院、旅馆、饭店、码头、船帮、交易市场等场所收取的规费。规费大部落入私人腰包,每月多达三四万元。 
  “警员不开支”的根源也在于此。大烟馆大妓院大码头的规费归大队长,中等场所的规费归分队长,小商铺、小生意人、小集市的规费,则划归警员所有。一个普通警察在每月上缴“孝敬”后,其收入仍达上千元。于是,凡是“有门子”、“有路子”的市民,纷纷委托关系,意欲将子弟送进侦缉队。武汉甚至出现了专门的警员中介机构,“介绍费”、“跑路费”、“茶水费”等名目五花八门,足以使一个中产人家破产。饶是如此,“进侦缉队”仍是武汉市民的最佳投资。 
  在这些炫目的“肥缺”下,掩盖的是无数商人、普通市民的血泪。 
   
  1932年7、8月间,在青年官吏特有的悲愤情绪主导下,邓文仪和他的“第三科”正式启动了武汉的“廉政风暴”。他要实现的,是一个“浊流根绝、清流上升”的武汉。 
  “廉政风暴”从彻底整顿警风开始。 
  一开始,“彻底整顿警风”似乎拖泥带水,有着民国官场左右逢源的深重痕迹。邱开基回忆,7月中下旬,“第三科为了推行业务,作权宜之计。首先请蒋介石召见杨庆山,叫他退休并赠五万元办慈善堂,手下稽查全部交出……” 
  作为“出山第一刀”,第三科对杨庆山不过是迫其辞职、同时略加惩处。区区五万元“罚金”不足杨庆山历年敛积的半成,不过九牛一毛。至于“退休”一说,更会助长贪官墨吏不伤筋骨、全身而退的侥幸心态。它缺少雷厉风行的气势,杀一儆百的效果。 
  但这个多少让人失望的“权宜之计”,是一个持重之举,也是接下去一系列大手笔的关键。“乱世用重典”是大方针,大路线,但对社会疲惫、羸弱已极的武汉,一开始就滥用治世猛药,却可能使整个城市陷于混乱崩溃。 
  此外,还有一些更重大深远的背景。 
  史料记载:1932年,随着蒋介石的“二次复出”,实现统一已成为南京政权、蓝衣社的第一热望和重要国策。当年,蓝衣社干事会制定了“稳定山东、瓦解两广、安抚华北、联系西南”的削藩十六字方针。 
  两湖地区是南京与两广、华北、西南的缓冲地带,两湖的稳定,是实现逐省削藩的前提。是时,两湖军阀与南京方面的关系极为微妙。因此,不引发军阀激变,不“有碍大局”,成为“廉政风暴”的前提。 
  史料记载:在三省“剿匪”胜券在握之际,平定江西,并建立新兵种、引进新武器,已成为国防建设的要务。东南区域财源将竭,开拓两湖、华中财源,充实国库,已成为重大的政治需要。 
  杨庆山案覆盖数省、牵连成百上千的官员,这使邓文仪只能以“釜底抽薪”的方式,推进官场、社会的整饬。反过来,这也能使他手握巨大筹码,在博弈中为南京政府控制烟土、烟花税、贸易税费等财源。 
  于是,在溢于言表的愤慨,“不杀此贼、汉无宁日”的说法后,27岁的邓文仪和29岁的邱开基,以超乎年龄的眼光和手腕,使反腐和“削藩”、“开源”两大国策紧密相联。 
  确保国策的同时,第三科“釜底抽薪”。刚刚逼迫杨庆山辞职,第三科就一举摧毁了杨庆山的湖北堂口。码头、纺织两工会的理事长刘海清被吸收为革青会成员。人数达四五千的堂口,被改组为革青会的“掩护机关”——“忠义救国会”武汉分会,并开始协助禁烟、反走私、情报搜集等工作。 
  正担任安庆警备司令的桂永清,同月也率领他装备精良的警卫营,一举摧毁了杨庆山的安庆势力。由2000余名码头工人组成的安庆“九华山”堂口,被改组为“忠义救国会”安庆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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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出山第一刀”多少还妥协、隐晦、只是“釜底抽薪”的话,那么,“第二刀”则引人注目得多。对于得罪了大半武汉居民、社会公愤极大的警察局侦缉队,邓文仪、邱开基要以他们的人头,来向400万武汉人表明蓝衣社、南京政府的反腐决心。 
  逮捕、审判、枪决侦缉队大小队长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摧毁杨庆山湖北堂口的前夕,汉口警察局令人敬畏的白底黑字的招牌下,忽然多了一群穿便衣的人。 
  低低的礼帽,深色的衣裤,干净利索的装束,森严的目光,一切都如同后来的“特务”印象。但那些苦挣苦扎、赚几块铜板以养家口的汉口芸芸众生,此时却一点都没有觉察到空气里的那种反常味道。人力车、小摊贩依旧川流不息地从这里经过。 
  正午的阳光渐渐大了起来,然后开始西斜。在警察局对过的一个茶楼里,一个黑瘦、矮小的头目模样的青年,正不时看表。阳光射在他的脸上,这个面孔,对于大多数的汉口人来说,还是陌生的。他就是蓝衣社干事、第三科副科长邱开基。 
  邱开基,云南人。他出生在与缅甸相邻的景东县,在热带丛林中长大。几十年后,他简要地自述了身世,“生于民前八年,父兆南,前清举人,革命后犹效忠清室,拒不出仕,为县内士绅殷商……有兄弟七人,排行第五”。 
  荒蛮的丛林与富足的家境,使邱开基的血液里流淌着敢作敢当、粗犷热烈的天性。21岁,他行将毕业于云南省立中学的前夕,“有毕业学生十余人,无故遭讲武堂学生集众殴打”,别的学生不是四散而逃,就是呻吟号叫,但邱开基却独身反抗,结果“几乎丧命”。 
  斗殴事件使邱开基毕生痛恨军阀、兵痞,乃愤然从军。次年,他考入黄埔二期,与邓文仪相交为友。 
  在发起、组建力行社的日子里,邱开基是一个既不显眼、也不落后的“骨干”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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