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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山音-第17部分

小说: 山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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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一到春天,信吾睡醒也觉得温暖了。
  时令已过五月半。今早,信吾听见晨钟的响声,接着又听见鸢的啼鸣。
  “啊,它还在呐。”信吾头枕枕头,倾耳静听,嘟囔了一句。
  鸢在屋顶上转了一大圈,然后好像朝海的方向飞去了。
  信吾起床了。
  信吾一边刷牙一边朝天空寻觅,却没有找到鸢。
  然而,稚嫩而甜美的声音,似乎使信吾家的上空变得柔和清澄。
  “菊子,刚才咱家的鸢叫了吧。”信吾冲着厨房扬声呼唤。
  菊子将冒着热气的米饭盛在饭桶里。
  “刚才没留意,没有听见。”
  “它仍然在咱家呀。”
  “哦。”
  “去年,不记得是几月份了,它也鸣叫得很欢。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吧。记性太坏了。”
  信吾站着看了看。菊子解开了系在头上的缎带。
  有时菊子似乎也是用缎带把头发束起来才就寝的。
  饭桶盖就这么打开着,菊子便忙着准备给信吾泡茶了。
  “鸢在,咱家的黄道眉也会在的。”
  “哎,还有乌鸦。”
  “乌鸦?……”
  信吾笑了。
  鸢是“咱家的鸢”的话,乌鸦也应是“咱家的乌鸦”。
  “原以为这宅邸只住人,想不到还栖息着各种鸟儿呐。”信吾说。
  “不久还会出现跳蚤和蚊子呢。”
  “别瞎说。跳蚤和蚊子不是咱家的居民。不能在咱家过年。”
  “冬天也有跳蚤,也许会在咱家里过年呢。”
  “不知道跳蚤的寿命有多长,大概不是去年的跳蚤吧。”
  菊子望着信吾笑了。
  “也该是那条蛇出洞的时候啦。”
  “是去年让你吓了一大跳的那条黄颔蛇吗?”
  “是啊。”
  “据说它是这所房子的主人呐。”
  去年夏天,菊子购物回来,在厨房门口看到那条黄颔蛇,曾吓得直打哆嗦。
  阿照听见菊子的叫声就跑了过来,发疯似的狂吠了一阵子。阿照低头一摆好要咬的架势,就又闪开四五尺,接着又凑近,似是要扑过去的样子。就这样反复了多次。
  黄颔蛇略仰起头,吐出红芯子,连瞧也不瞧阿照一眼,就顺顺当当地挪动起来,沿着厨房的门槛爬走了。
  据菊子说,蛇的身长足有厨房门的门板两倍以上,也就是说,足有六尺多长。
  蛇身比菊子的手腕还粗大。
  菊子高声说罢,保子却冷静地说道:“它是这所房子的主人呢。菊子嫁过来之前好几年它就在了。”
  “要是阿照把它咬住,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那阿照肯定输,它可以把阿照缠住……阿照明白,只是吠吠罢了。”
  菊子哆嗦了好一阵子。打那以后,她就不怎么从厨房门而改从前门出入了。
  不知这条大蛇是藏在地板下,还是藏在天花板上,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黄颔蛇可能藏在后山吧。难得见到它的踪影。
  后山不是信吾的所有地。也不知道是谁的。
  靠近信吾家,站立着陡峭的山。对山中的动物来说,这山同信吾家的庭院似乎没有界线。
  后山为数不少的花和树叶落到庭院里。
  “鸢飞回来了。”信吾自语了一句,然后扬声说:“菊子,鸢好像飞回来了。”
  “真的。这回听见了。”
  菊子抬头望了望天花板。
  鸢的啼鸣持续了好一阵子。
  “刚才是飞到海上去了吧?”
  “那鸣声像是飞向大海了。”
  “也许是飞到海上去觅食,再飞回来的吧。”菊子这么一说,信吾也觉得也许是那样。
  “在它能看得见的地方,给它放些鱼,怎么样?”
  “阿照会吃掉的。”
  “放在高处嘛。”
  去年和前年都是这样,信吾一觉醒来,就听见鸢的啼鸣,感到一种亲爱之情。
  看来不仅是信吾,“咱家的鸢”这句话在家人中间已经通用了。
  然而,信吾确实连是一只鸢还是两只也不知道。只记得有一年,像是见过两只鸢在屋顶上空比翼翱翔。
  再说,连续好几年听见的鸢的鸣声,果真都是同一只鸢发出来的吗?难道它不换代吗?会不会不知不觉间母鸢死去,子鸢悲鸣呢?今天早晨,信吾才第一次这么想。
  信吾他们不知道老鸢去年已死去,今年是新鸢在啼鸣,总以为是家中的那只鸢。
  他是在似醒非醒的梦境与现实中听见鸢鸣的,别有一番情趣。
  镰仓小山很多,然而这只鸢却偏偏选中信吾家的后山栖息,此事想来也是不可思议的。
  常言道:“难遇得以今相遇,难闻得以今相闻。”鸢或许就是这样。
  即使人和鸢生活在一起,但鸢只能让人听见它那可爱的鸣声。

  二

  菊子和信吾在家里都是早早起床的,早晨两人总是谈些什么,可是难道信吾和修一两人,只有在往返的电车上才能若无其事地交谈吗?
  信吾心想:电车驶过六乡的铁桥,不久就会看到地上的森林啦。早晨,从电车上观赏池上的森林,已成为信吾的习惯。
  最近信吾才发现,几年来一直目睹的这大森林里,屹立着两棵松树。
  惟独这两棵松树苍劲挺拔。这两棵松树象是要拥抱似的,上半截相互倾向对方,树稍几乎偎依在一起。
  森林里,就数这两棵松树挺拔,就是不愿意看,它也会跳入你的眼帘。可信吾迄今竟没有发现。不过,一旦发现,这两棵松树就必定最先进入视线的范围。
  今早风雨交加,这两棵松树变得朦胧了。
  “修一!”信吾叫了一声,“菊子哪儿不舒服?”
  “没什么大不了。”
  修一在阅读周刊杂志。
  修一在镰仓车站买了两种杂志,给了父亲一本。信吾拿着,却没阅读。
  “是哪儿不舒服?”信吾又温存地问了一遍。
  “说是头痛。”
  “是吗?据老太婆说,她昨天去东京,傍黑回家躺倒就睡了,一反常态哩。老太婆觉察到,大概是在外面发生什么事。她连晚饭也没有吃。你九点左右回来到房间去的时候,她不是忍声抽泣吗?”
  “过两三天会好的,没什么大不了。”
  “是吗?头痛不至于那样子抽泣嘛。就说今天吧,天蒙蒙亮,她不也哭来着?”
  “嗯。
  “房子给她去拿吃的,听说她很不愿意房子进她房间里来。把脸藏了起来……
  房子一味唠唠叨叨。我想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简直像是全家都在探听菊子的动静。”修一翻了翻眼珠,说“菊子偶尔也会生病的呀。”
  信吾有点恼火了。
  “所以才问她生什么病嘛。”
  “流产呗。”修一冒出了这么一句。
  信吾愕然,望了望前面的座席。信吾心想:两个都是美国兵,大概压根儿不懂日本话,所以他和修一谈了这样一番话。
  信吾声音嘶哑,说:“让医生瞧过了吗?”
  “瞧过了。”
  “昨天?”信吾发愣,嘟嚷了一句。
  修一也不阅读杂志了。
  “是的。”
  “当天就回来的吗?”
  “嗯。”
  “是你让她这样做的吗?”
  “是她自己这样做的。她才不听我的话呢。”
  “是菊子自己要这样做的?胡说!”
  “是真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让菊子有那种想法呢?”
  修一默不作声。
  “是你不好嘛,不是吗?”
  “也许是吧。不过,她是在赌气,说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要。”
  “如果你要制止,总可以制止的啊。”
  “现在不行吧。”
  “哦,你说的现在是什么意思?”
  “正如爸爸所知道的,就是说,我现在这副模样,也不想要孩子。”
  “就是说,在你有外遇期间?”
  “就算是吧。”
  “所谓就算是吧,是什么意思?”
  信吾火冒三丈,胸口堵得慌。
  “你不觉得这是菊子半自杀的行为吗?与其说是对你的抗议,莫如说是她在半自杀呐。”
  信吾来势汹汹修一有点畏怯了。
  “你扼杀了菊子的灵魂。无法挽回了。”
  “菊子的灵魂相当犟哩。”
  “她是个妇女嘛。是你的妻子呀,不是吗?就看你的态度了,你如果对菊子温存、体贴,她肯定会高兴地把孩子生下来的。情妇问题就另当别论罗。”
  “可不是另当别论哟。”
  “菊子也很明白,保子盼望抱孙子。可菊子迟迟没有怀孩子,她觉得脸上无光,不是吗?她是多么想要孩子啊,你不让她生孩子,就像扼杀了她的灵魂似的。”
  “这就有点不对了。菊子似乎有菊子的洁癖呢。”
  “洁癖?”
  “像是连怀孩子她都懊悔……”
  “哦?”
  这是夫妇之间的事。
  修一会让菊子感到如此屈辱和嫌恶吗?信吾有点怀疑。
  “这是令人难以置信啊。菊子说那样的话,采取那样的行动,我不认为这是出自菊子的本愿。哪有丈夫把妻子的洁癖当做问题的呢,这不正是爱情浅薄的证据吗?
  哪有男人把女人的闹别扭当真的呢?“信吾有几分沮丧。
  “倘使保子知道白白丢掉一个孙子,也许会说些什么呢!”
  “不过,妈妈因此而知道菊子也能怀孩子,也放心了。”
  “你说什么?你能保证以后也会生产吗?”
  “保证也可以嘛。”
  “这种说法,恰恰证明不怕天、不爱人啊。”
  “您的说法太复杂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并不简单哟。你好好想想,菊子哭成那副模样,不是吗?”
  “我嘛,也不是不想要孩子,可现在两人的状态都不好,这种时候,我想不会生好孩子的。”
  “你所说的状态是指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菊子的状态不坏嘛。如果说状态不好,那就是你自己。从菊子的天性来看,她不会有什么状态不好的时候。都因为你不主动消除菊子的妒忌,才失去了孩子。也许你会觉得对不起孩子的。”
  修一凝望着信吾的脸,显出惊讶的样子。
  “你想想,你在情妇那里喝得烂醉才回家,皮鞋沾满了泥巴,你就这么把腿撂在菊子的膝上,让她给你脱鞋……”信吾说。

  三

  这天,信吾因公司里的事,去了一趟银行,与那里的朋友同吃午饭。一直谈到下午两点半光景,从饭馆给公司挂了个电话,尔后迳直回家了。
  菊子抱着国子坐在走廊上。
  信吾提前回家,菊子慌了手脚,正要站起身子。
  “好了,就坐着吧。能起来吗?”信吾说着也走到了走廊上。
  “不要紧的。我正想给国子换裤子。”
  “房子呢?”
  “她带着里子上邮局去了。”
  “把孩子交给你,她上邮局有什么事吗?”
  “等一会儿啊。先让外公换换衣裳。”菊子对幼儿说。
  “行了,行了,先给孩子换裤子吧。”
  菊子带笑地抬头望了望信吾,露出了一排小齿。
  “外公说先给国子换裤子哩。”
  菊子穿着一件宽松而漂亮的棉绸衣裳,系着窄腰带。
  “爸爸,东京也停雨了吧?”
  “雨嘛,在东京站乘车时还下着,一下电车,天就转晴哩。究竟哪一带放晴,我没留意。”
  “镰仓也一直在下,刚才停止的。雨停后,姐姐才出门去的。”
  “山上还是湿漉漉的呐。”
  菊子把幼儿放在走廊上后,幼儿抬起赤脚,用双手抓住脚趾,她的脚要比手更自由地活动。
  “对对,小乖乖在看山呐。”菊子说着揩了揩幼儿的胯间。
  美国军用机低低地飞了过来。轰鸣声把幼儿惊了,她抬头望着山。看不见飞机。
  可是,那巨大的机影却投在后山的斜坡上,一掠而过。幼儿或许也看到那机影吧。
  信吾蓦地为幼儿那天真无邪的惊讶而闪烁的目光所打动。
  “这孩子不懂得什么是空袭。现在出生的许多孩子他们都不懂得什么是战争。”
  信吾凝视着国子的眼睛。那闪烁的光已经变得柔和了。
  “要是能把国子的眼神拍张照片就好罗。把后山的飞机的影子也拍进去。下一张接着拍……”
  幼儿在遭飞机轰炸,悲惨死去。
  信吾欲言又止,因为他想到菊子昨天刚做完人工流产。
  这两张幼儿照片是空想的。在现实里,肯定有不计其数的这种幼儿。
  菊子把国子抱了起来,一只手将裤子团弄起来,走到浴室里去了。
  信吾想:自己是惦挂菊子才提前回家的。他边想边折回了饭厅。
  “回来真早啊。”保子也走了进来。
  “刚才你在哪儿呢?”
  “在洗头。雨过天晴,猛然一晒,头就发痒。上年纪的人,头动不动就发痒。”
  “我的头就不那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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