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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离婚-第5部分

小说: 离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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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别无意义。对于别人的夫人也是这样。
  瞧一眼去便是瞧人家的脸,脖子,手,脚,与一切可以被生人看见的地方。
  他作梦的时候,女子全是裸体的。经赵科员看了一眼之后,衙门中便添上多少多少新而有趣的谈话资料。
  赵科员等着老李接家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平日他评论妇女的时候,老李永不像别人那样痛痛快快的笑,那就是说不能尽量欣赏,所以他一心的盼望瞧老李一手儿。
  赵科员的长像与举动,和白听戏的红票差不多,有实际上的用处,而没有分毫的价值。因此,耳目口鼻都没有一定地位的必要,事实上说话的时节五官也确随便挪动位置。眼珠像俩炒豆似的,满脸上蹦。笑的时候,小尖下巴能和脑门挨上。他自己觉得他很漂亮,这个自然是旁人不便干涉的。他的言语很能叫别人开心,他以为这是点天才。当着老王,他拿老李开心;当着老李,他拿老王开心;当着老王老李,拿老孙开心;实在没法子的时候,利用想象,拿莫须有先生开心。
  “老李接‘人儿’去了!”赵科员的眼睛挤得像一口热汤烫了嗓子那样。
  “是吗?”大家的耳朵全竖起来。
  “是吗!请了五天假,五天——”
  “五天?平日他连迟到早退都没有过!”
  “可就是呀!等瞧一眼吧!”赵科员心里痒了一下,头发根全直刺闹的慌。
  “小赵,你这回要是不同我们一块儿去,留神你的皮,不剥了你的!”
  邱先生说。
  “赵,你饶了人家老李吧,何苦呢,人家怪老实的!”吴先生沉着气说。
  吴先生直着腰板,饭碗大的拳头握着枝羊毫,写着酱肘子体的字,脸上通红,心中一团正气。是的,吴先生是以正直自夸的,非常的正直,甚至于把自己不正直的行为也视为正直。小赵是他的亲戚,他的位置是小赵给运动的,可是没把小赵放在眼里,因为自己正直。前者因为要纳妾,被小赵扩大的宣传,弄到吴太太耳中,差点没给吴先生的耳朵咬下一个来,所以更看不起小赵。小赵也确是有些怕吴先生;那一对拳头!
  赵科员不言语了,心中盘算好怎样等老李回来,怎样暗中跟着他,看他在哪里住,而后怎样约会同事的们——不要老吴,而且先瞪他一眼——去瞧一眼,或者应说去打个茶围。
  邱先生是个好人,不过有点苦闷,所以对此事特别的热心,过来和小赵嘀咕:“大家合伙买二斤茶叶,瞧她一眼,还弄老李一顿饭吃;你的司令。”
  吴先生把这个事告诉了张大哥。张大哥笑了一笑,没说什么。张大哥热心为朋友办事是真的,但是为朋友而得罪另一朋友,不便。张大哥冬季的几吨煤是由小赵假公济私运来的——一吨可以省着三四块钱——似乎不必得罪小赵。即使得罪了小赵,除了少烧几吨便宜煤,也倒没多大的关系;可是得罪人到底是得罪人,况且便宜煤到底是便宜煤。
                 
  四
                 
  不过,不得罪小赵是一件事,为老李预备一切又是一件事。张大哥又到给老李租好的房子看了一番。房子是在砖塔胡同,离电车站近,离市场近,而胡同里又比兵马司和丰盛胡同清静一些,比大院胡同整齐一些,最宜于住家——指着科员们说。三合房,老李住北房五间,东西屋另有人住。新房,油饰得出色,就是天生来的房顶爱漏水。张大哥晓得自从女子剪发以后,北平的新房都有漏水的天性,所以一租房的时候,就先向这肉嫩的地方指了一刀,结果是减少了两块钱的房租;每月省两圆,自然可以与下雨在屋里打伞的劳苦相抵;况且漏水与塌房还相距甚远,不必过虑。
  张大哥到屋里又看了一遍。屋里有点酦面味。遍地是烂纸,破袜子,还有两个旧油篓,和四五个美丽烟的空筒——都没有盖,好像几只大眼睛替房东看着房。窗户在秋天并没糊过,只把冷布的纸帘好歹的粘上。玻璃上抹着各样的黑道,纸棚上好几个窟窿,有一两处垂着纸片,似乎与地上的烂纸遥相呼应。张大哥心中有点不痛快,并不是要责备由这个屋里搬走的人们,而是想起自己那两处吃租的小房——人们搬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毁坏,租房住的人和老鼠似乎是亲戚!
  窗户当然要从新糊过;棚?似乎不必管。墙上不少照片与对联的痕迹,四围灰黄,整整齐齐的几个方的与长的白印儿;也不必管,老李还能没些照片与对联?照原来的白印儿挂上就行。张大哥以为没有照片与对联的不能算作“文明”人。
  把这些计划好,张大哥立在当中的那一间,左右一打眼,心中立刻浮出个具体的设计:当中作客厅,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东西两间每间一张桌,一把椅;太少点!暂时将就吧;不,客厅也来两把椅子吧。东间作书房,呕,没有书架子呀!老李是爱买书的人——傻瓜!每月把书费省下,有几年的工夫能买一处小房,信不信?还得给他去弄个书架子!西间放那个衣橱。东西套间: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床是有了,厨房还短着案子。
  还显着太简单!科员的家里是简单不得的!不过,挂上些照片与对联也许稍微好些;况且堂屋还得安洋炉子。张大哥立刻看看后檐墙有出洋炉烟管子的圆孔没有。有个碟子大的圆洞,糊着张纸,四围有些烟迹,像被黑云遮住的月亮。心中平安了许多;冬天不用洋炉子,不“文明”!
  计划好一切,终于觉得东西太少。可是,虽然同是科员,老李究竟是乡下人,这便又差一事了;乡下人还懂得哪叫四衬,哪叫八稳?有好桌子也是让那对乡下孩子给抹个乱七八糟。好了,只须去找裱糊匠来糊窗子,和打扫打扫地上。得,就是它!
  张大哥出来,从新端详了街门一番。不错,小洋式门,上面有两个洋灰堆成的狮子,虽然不十分像狮子,可是有几分像哈吧狗呢,就算手艺不错。
  两狮之间,有个碟子大小的八卦。狮子与八卦联合起来,力量颇足以抵得住一对门神爷。张大哥很满意。“文明”房必须有洋式门,门上必须有洋灰狮子;况且还有八卦!
  张大哥马上去找裱糊匠,熟人,不用讲价钱;或者应说裱糊匠不用讲价钱,因为张大哥没等他张嘴,已把价钱定好。作也得作,不作也得作,糊窗户是苦买卖,可是裱糊喜棚呢,糊冥衣呢,不能不拉这些生意。凡是张大哥为媒的婚事,自然张大哥也给介绍裱糊匠;不幸新娘或新郎不等白头到老便死去一位呢,张大哥少不得又给张罗糊冥表——裱糊匠是在张大哥手心里呢!说好了怎样糊窗户,张大哥就手打听金银箔现在卖多少钱一刀,和纸人的粉脸长了价钱没有。张大哥对事事要有个底稿,用不着不要紧,备而不用,切莫用而不备。
  五点多了,张大哥必须回家了。到四牌楼买了只酱鸡,回家请请夫人。
  心里想:那条棉裤她大概快给作成了,总得买只鸡犒劳犒劳她。其实,她要是会打毛绳裤子,还真用不着作棉的;赶明儿请孙太太来教教她。一条毛绳裤,买,得七八块钱;自己打,两磅绳子——不,用不了,一磅半足够;就说两磅吧,两块八加两块八,五块六。省小三块子!请孙太太教教她,反正我上衙门,她没事作,闲着也是闲着。叫太太闲着,不近情理。老夫老妻的,总得叫太太多学本事。张大哥看了看手中的荷叶包:酱鸡个子真不小,女儿也不回来!一家子吃也不至于不够。
  女儿十八了,该定亲了。出了高中入大学,一点用处没有,只是费钱。
  还有二年毕业,二十;四年大学,二十四;再作二年事——大学毕业不作二年事对不起那些学费——二十六。二十六!姑娘就别过二十五!过了二十五,天好,没人要,除非给续弦!赶紧选个小人,高中一毕业,去她的,别耍玄虚!
  儿子,儿子是块心病!
  看见一挑子鲜花,晚菊,老来少,番椒……张大哥把儿子忘了,用半闭着的那只眼轻轻了了一下。要买便宜东西,决不能瞪着眼直扑过去,像东安市场里穿洋服拉着女朋友的那些大爷那样。总得虚虚实实,了一眼。卖花的恰巧在这一了的工夫,捉住张大哥的眼。张大哥拉线似的把眼光收到手中的酱鸡上,走了过去。
  儿子是块心病!
 
第四
                 
  一
                 
  老李怎么把夫人,一对小孩,铺盖卷,尿垫子,四个网篮,大小七个布包,两把雨伞,一篓家腌的芥菜头,半坛子新小米,全一股作气运来,至今还是个谜。他好像是下了决心接家眷,所以凡是夫人舍不得的物件全搬了来;往常他买过了三件小东西就觉得有丢失一件的可能。
  他请了五天假,第三天上就由乡间拔了营,为是到北平之后,好有一天的工夫布置一切,不必另请假。
  由张大哥那里把桌椅搬运了来,张大哥非到四点后不能来,所以丁二爷自告奋勇来帮忙。丁二爷的帮忙限于看孩子。丁二爷的看孩子是专门挡路碍事添麻烦。老李要往东间里放桌子,丁二爷和两个孩子恰好在最宜放桌子那块玩呢;老李抓了抓头发,往西间去,丁二爷率领二位副将急忙赶到。老李找锤子,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丁二爷拿着呢。
  忙了一天,两把伞还在院里扔着,小米洒了一地,四个网篮全打开了,东西以极新颖的排列法陈列在地上,没有一件得到相当的立身所在,而且生命非常的不安全:老李踩碎一个针盒,李太太被切菜墩绊倒两次,压瘪了无数可以瘪的东西,博得了二爷与孩子们的一片彩声。
  还不到四点钟,张大哥来了,把左眼稍微一睁,四篮的东西已大半有了地位,用手左右指了指,地上已经看不见什么,连洒出来的小米全又回了坛子。
  全布置好了,没有像片和对联!张大哥对老李有些失望。再看,新糊的窗子被丁二爷戳了个窟窿。不怪张大哥看不起他们。
  “老李,明天上我那儿取几张风景画片,一副对联,一个中堂,好在都没上款。”
  老李看了看墙上,才发现了黑白分明不大好看,“糊一糊好了。”他说。
  “知道能住多少日子呀,白给人家糊?况且糊墙就得糊顶棚,你还不能四白落地,可是上边悬着块黑膏药。再说,一裱糊,又是天翻地覆,东西都得挪动。”张大哥点上了烟斗。
  一听又要天翻地覆,老李觉得糊墙一定是罪孽深重,只好点了点头,意思是明天去取那没上款的对联。
  张大哥走了。
  他走后,老李才想起来了,也没让他吃饭!饭在哪儿呢?可是,退一步说,茶总该沏一壶吧!看了看堂屋,方桌上一把壶六个碗,在个磁盘上放着,好像专等有人来沏茶似的。谁当沏茶去?假如这是在张大哥家里?谁应当张罗客人喝茶?老李的眉头皱上了。他刚一皱眉,丁二爷也告辞;孩子们拉住丁二爷的手,不许他走。
  “在这儿吃饭,妈会作枣儿窝窝!”男孩儿说。
  “枣儿喏喏!”女孩跟着哥哥学,话还说得不大便利。
  老李一边往外送客,一边心里说:“大人还不如小孩子懂事呢!”继而一想,“弄些客套又有什么意义呢?”心中这么想,把丁二爷忘了。客人走出老远,他才想起,“呕,丁二爷呢?”
                 
  二
                 
  李太太不难看。脸上挺干净,有点发整。眉眼也端正。嘴不大爱闭上,呼吸带着点响声,大牙板。身子横宽,棉袍又肥了些,显着迟笨。一双前后顶着棉花的改造脚,走路只见胳臂摆动,不见身体往前挪:有时猛的倒退半步,大概是脚踵设法找那些棉花呢。坐下的时候确不难看。新学会的鞠躬:腰板挺着,两手贴垂,忽然一个整劲往前一栽:十分的郑重,只是略带点危险性。
  她给丁二爷鞠了躬,给张大哥鞠了躬,心里觉得不十分自然,可是也有点高兴。张大哥说“好在还不冷”的时候,她答了句“还没到立冬”,也非常的漂亮而恰当。
  屋子大概的布置好了,她一手扶着椅子背,四下打了一眼,不错,只是太空!可是,空得另有一种可喜的味道。这一切是她的!除了丈夫就属她大,没有公婆管着,小姑子看着。况且,这是北平!北平未见得比乡下“好”,可是,一定比乡下“高”。
  老李的眉头还皱着呢,看了她一眼,要说:“不会沏点茶呀?”可是管住了自己,改为:“倒壶茶。”跟她说,连“沏”还得改成“倒”!
  “我还真忘了,真!”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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