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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部分

野叟曝言-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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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大哭。洪氏泪下如雨,悔得要死。次日黎明,天生、以神至岛;一进内殿,忽见殿中设有灵座,猛吃一惊,因影灯影着,看不清圆领、补子,纱帽放桌上是漆黑的,更不看见。大哭道:“必是你姐姐死在江西了!怪是一路来迎接的人,都惊慌张智,报吉不报凶,故作那等形状!”以神亦疑是飞娘,放声大哭。铺上惊醒玉麟,掀开被头,直立起来。天生急问:“你妹子是几时死的?怎敢亵渎大舅伴起灵来?”玉麟大哭道:“并不是大妹,是文爷的灵座。”天生、以神都吓得浑身发抖,喊道:“怎文爷都会死起来!东宫爷哟,天下大事去矣!两人跳踊号哭。把飞霞齐一齐惊起,都赶出来,哭做一片。两人一头痛哭,一头根问,玉麟带哭而说。天生道:“只怕还有救哩,且待他两人回来,便知确实。”
口里虽如此说,心里惨急,仍哭泣不止。玉麟问:“飞熊怎不同来?”
以神道:“我两人忆着文爷,先赶来的。他们还离好几站路哩。东宫爷满眼只看着文爷一人,若知道这凶信,便要急死,一命就是两命哩!”玉麟道:“文爷死了,江山便保不定,天下何日太平?一命便千命万命,也没有数哩!老天,老天怎下得这等毒手?”三人重复大哭。初四日一早,如包、虎臣回岛说:“船只被成全、伏波捞住,没有文爷在内。复向各处打捞,并没尸首,也没救起人来的事。只有崇明来的一只商船,说在海洋里捞起一尸,上半截已被海鱼吃尽,仍放下去,怕已流到琉球、日本去了。”说罢大哭。玉麟、天生、以神亦俱跳哭不止。洪氏、飞霞等,无不痛哭流涕。男妇婢仆,个个哭得皮虚目肿。飞霞忽想起成全、伏波,忙叫进来喝问:“你两个是海鬼出身,怎遇着风浪,便不顾文爷性命?况且那日岛中并没有风,怎离岛数十里,就有大风?敢是贪图富贵投顺了靳直,谋害文爷?快把实情招出来,得个爽利死法!”两人大哭道:“小的们把文大老爷看做天老子一般,敢起歹心?那日怪风就只在船边发起,一发就把船合转,合船人便一齐落水,并不是平常海洋风。那浪就如百沸汤,把人滚转,你我不能相顾。若迟得一刻半刻,小的们也紧护文大老爷,不致伤命了!小的们不能救护文大老爷,情愿受死;若说有背主奸谋,实是冤屈!”天生问:“驾船的岛丁何在?”飞霞道:“汛员锁解到,已下在监里。”天生要提出来,一同夹讯。玉麟道:“他们歹心肠决然没有的。成全、伏波若是背主,也不回来了。但失于救护,罪亦不小!且把他监着,俟赴信况大元帅,该死该活,将他定罪罢。”飞霞依言,将二人一并监禁,发放出去。金砚自莱州府回来,忽闻凶信,满地滚哭,大恸无休。牵动合殿之人,又是一场大哭。玉麟根问莱州之事,金砚道:“塔已造到尖头,靳直把元道认作心腹,并不疑心。知是又全家丫鬟,并何仁女婢,更加欢喜,都送上沧海楼去了。小的在困龙岛守着信,飞赶回来,要报喜信与老爷,怎反得了老爷的凶信?”说罢又哭。玉麟道:“古人称孝子者,都说善继善述;文爷如俺们父母一般,文爷虽死,该依他心事做去。若救得出皇上,他在九泉之下,也得瞑目,便胜如日日哭泣!只不知他是怎样算计?”金砚密禀道:“老爷吩咐小的,把闷香分与春燕、秋鸿,是要他二人做内应,老爷做外合。但那岛内严密,真个苍蝇飞不进去;里外如何得通?只老爷肚里明白,小的总猜想不出!”飞霞道:“文爷令打丝索,作升木走索之戏,又去岛后测量铜柱,定是要把那丝索缚在铜柱之上,大家攀援而上。但这丝索如何飞得上去?飞了上去,又如何得缚在柱上?”碧云道:“只飞不上哩,飞上了去,自有春燕们来缚。”翠云道:“春燕们日夜来守铜柱吗?咱们又不能常去守候。”虎臣道:“既有这些缘故,大家便可发想。”如包道:“咱是没想头,也不能上索,只好留在岛中,替文爷守灵。”天生道:“这事各人慢慢想去。且先买白布,做孝衣孝幔;发讣到京里合丰城县去,禀知况大元帅,等他来做主,补文爷未了之局。他的机谋,虽不及文爷,却比俺们强远,敢想得出文爷的主意。把水太夫人们接至岛中供养,一来免了逆阉之祸;二则把他五位公子抚育长成,也尽俺们相与之意。”玉麟道:“京里合丰城,且慢给信去,怕吓坏了东宫,苦坏了太夫人!况大元帅却是缓不得的,要待他来做主。”飞霞道:“盘山也务必先赴信去,他若不得奔丧,也好设一灵座,朝夕哭拜。”於是忙忙的买白布,做孝衣,设灵床、立牌位,发讣音。玉麟等俱如孝子、孝孙,洪氏等俱如孝女、孝媳,晨夕上飨,昼夜悲号,恨不将身替代。金砚穿了粗麻布衣,在灵前陪跪陪拜陪哭,着地铺草,陪着玉麟等守灵。如包哭得正狠,忽发莽性,把竖立的竿都拔掉了,连绳烧毁,并讨丝索要烧,说道:“不是这上,文爷怎得掉死在海里?”亏得虎臣劝住说:“这丝索必有用处,现候况大元帅来做主,想着方法讨要起来,如何赶办得及?”如包方才歇手。接连几日,内外上下诸人,有的梦见素臣仍如生前一般豪兴,讲论古今,开发忠孝;有的梦见素臣升木走索,矫捷非常;有的梦见素臣咬牙切齿,怨气冲天;有的梦见素臣幞头蟒玉,已作天神;有的梦见素臣踏浪翻波,驱除水怪。纷纷说出,一说一哭。再提想他生平作事,精忠纯孝,卓识奇谋,正性慈心,侠肠铁骨。大家提一件,哭一件,想一回,哭一回,真个哭得木偶伤心,石人下泪。正是:
景公虽生犹死,夷齐虽死犹生;人尽可生可死,谁能不死只生!
独有素臣一死,顿教万姓难生;女尽衔哀哭死,男俱发念轻生。
方识忠贤短死,胜如佛老长生,佛老终身必死,忠贤千古长生!
初五日夜里,天生焚香祷告:“文爷在生,何等灵爽,怎死后全没响报?今夜三更愿付一梦,把身后公私之事,备细指示,交代俺们,好替你逐件做去!”褥毕,把铺移到侧间灵床半边,铺下去睡。
虎臣道:“文爷常说,人死则魂升而魄降,形复於地,气归於天,恐未必有甚响报。”玉麟道:“文爷曾合大妹说,香烈娘娘秉天地之正气,不至磨灭。把伯有为厉来比方说,生而为人,殁而为神,确凿可信。何文爷忠孝义勇,得天地第一等正气,又遭枉死,其志不伸,其气如何得散?必是先进京去,或到丰城,响报与东宫及水夫人知道,故此我们尚未得有报应。”如包道:“咱便想,与白兄何等相与,三弟又是至亲,怎没托一个清清头头的梦?被白兄这几句话提醒,便明白了。但他死处,与这岛逼近,怎不给咱们一个信儿,再到远处去?”以神道:“文爷的难及处,就在这等轻重缓急上分别得清;咱们好煞无过是朋友,他肯不先奔君父的吗?他此番是为皇上而来,连丰城的事都丢在脑后,必是先赶进京,响报东宫,才到丰城去哩。”玉麟道:“三弟说话一些不错,此时水夫人怕还没得响报哩。他相好的朋友,地位比俺们高、相与比俺们久的很多,要轮着俺们,正还早哩!”四个人坐在铺上,流着眼泪议论叹气。天生一心要睡,却睡不着,听着诸人议论,想是轮不到自己,把要做梦的念头懒散下去,却反昏昏沉沉的睡意上来了。
天生正在似睡非睡,却值飞娘自江西赶回来,因已夜深,便把马留在城外关厢,不领钥匙,越城而进,飞上前殿。只见后殿灯烛辉煌,微闻哭泣叹息之声,心里着惊,忙落下来,掀帘一看。只见白帷白幔两边挂起,露出大蜡,一片白色,中间设着灵座,供着神牌,旁边铺上,坐着玉麟等四人,登时冷汗直淋,毛发根根竖起,想:“定是丈夫死了!不觉擗踊号哭而入。天生正有睡意,忽被惊醒,便直趋过来。飞娘猛吃一吓,一个回念,赶上抱住。天生急道:“幔里有人,快去灵前拜了文爷。”飞娘方知天生尚在,赶到灵前,看着牌位,放声大哭,晕倒在地。以神,天生慌忙喊掐醒来。飞娘道:“咱揭帘一看,见供着灵座,铺上坐着哥弟小叔,只认是你死了,替你守灵。忽见你跑过来,咱还吃了一惊,认是显灵!谁知死了的,是文爷!这文爷都是死得的吗?他生的什么病?几时死的?”
玉麟等俱哭道:“若是生病而死,俺们也得伏侍医药,尽点子心,他也得有尸骨还乡。可怜是在海里,连尸骨都没处捞获的了!”飞娘爬起,定睛一看,果真没有棺柩,便止住哭,说道:“你们休要瞎猜!咱说文爷怎便会死,原来是假!”里面惊动洪氏等,一齐哭出,见飞娘不信,大家都狐疑起来。天生道:“俺是后到,见设有灵座,也疑心是你死了,哭将进来。据他们说来,千真万真,咱才信了!你且把文爷不死的缘故,说将出来。”飞娘道:“只没有尸骸,便知道文爷没死。包管隔几日,有个旺跳的文爷走将出来。你们连尸也没捞着,怎把文爷当做死人?”玉麟把素臣落水之事,述了一遍,道:“俺们初时也原未全信,因各处打捞,都说没捞救过落水之人;文爷不识水性,海又是没底的,岂能逃出性命?只商船上捞着一个死尸,被海鱼吃掉上半截,仍丢下海去,不是文爷是谁?连日不是这个,便是那个,都梦见他,或是成了神,或是踏着浪头驱除水怪。亦且到今许多日子,若不曾死,有个不回来的吗?因此都认定文爷已死,发讣到安龙岛、盘山去了。只京里合丰城,怕吓坏了东宫,苦坏了水太夫人,尚没敢讣闻。大妹怎信得文爷不死,快快说出的确缘故来。”飞娘道:“东宫闻了凶信,真要吓死!太夫人若闻这信,却定不苦坏,也道是假。”因向虎臣道:“三叔的令妹刘大姑娘就合咱讲来,说那年连公子设计,假传文爷的死信,他当时就识破,说从古只有短命的圣贤,杀身成仁的圣贤,从没无故横死的圣贤!文爷那等为人,那等相貌,是断不会横死的!你们也想,天生文爷这人,不特为皇上,为东宫,还为万世百姓,要他除灭佛老,开出尧、舜、禹、汤时世界,肯把他半途而废,还是这样惨死,连尸骨都不得还乡吗?海鱼吃的,知是谁人尸首?过路的船就救了人,那里撞得凑巧给你信儿?路途摇远,风水不便,或有别的事故,怎定得这几日必然回来?遭风漂没的人,隔了十年,二十年,家里披麻带孝,立主进祠,都算做久故的祖宗,忽然还乡的还有。怎见得不识水性,掉下海去,便没救活的事?你们做梦都是乱想,更作不准!怎便赴信到各处去唬吓人?文爷一生风波不少,经一番危险,便做出一番事业,就如那太阳蚀过一回,便发一回光彩。只就他到山东以后的事算。在又全家几乎送命,便除灭五通,收复三岛,免了咱们祸害,举起义会,几年来救济了无万生灵。在这岛回去,几乎翻船,便诛了又全、权禹,贬了景王国师,医好了皇上、真妃、皇子的险症,把九边士气都整顾起来,壁垒焕然一新。在苗峒中下了七蛊,便招安了丰城乱民,平了广西全省,救了东宫危难,杀了景王、法王、真人及五虎八彪许多乱贼。如今掉下海去,眼见得就要剿除靳直叔侄,迎复圣驾,辅佐太子,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来,怎便说他真个死了,糊这纸棺材来吓人?咱只愁着临了来,做那《原道》一篇文字,要除去几千年的大害,开出一万世的太平,怕还有一番死去活来的危险,替他担忧!若说如今便死,咱情愿赌这一颗头给你们看!你们敢与咱赌也不赌?”众人被飞娘一席话,都说得神飞色动,口定目呆。如包除下孝巾,把孝衣一卸,卷起落腮胡子,哈哈大笑道:“嫂子,你就是仙人,早来两日也罢,把咱们都哭昏了,只认文爷已死,谁知道文爷旺跳的活着!咱好快活!四、五日没尝一片肉喝一杯酒,连豆腐青菜都吃不下肚,今日定要喝他一醉,袋他一饱的了!好嫂子,你才是文爷的知己!文爷是狮子象王,你便是虎豹,咱们只好算那地鳖虫儿,被文爷一脚就踹死了。咱好快活!”一头说,一头去捧那灵牌道:“快烧掉了罢,休蹭蹬着文爷!”天生一手夺住道:“二弟,怎这样莽撞!你嫂子的话虽故有理,却也还是猜想,真个旺跳的文爷走了来吗?倘或死在海里,你烧掉他灵牌,该得何罪?”铁丐眼白洋洋,放下手去,叹口气道:“依着大哥说来,文爷又还有死的事,咱这孝服还脱不成哩!”玉麟道:“据大妹说来,文爷生死未定,酒肉虽不便吃,也吃不下去。且把这哭泣停止,着人往下游乍浦、崇明、福建各内地洋岛,去打听确信要紧。”天生便如飞派人去了。玉麟因问丰城之事,飞娘道:“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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