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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第6部分

小说: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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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枪在这里搏斗,我打击他,同时也在打击我,打击那个正在这个家里取代我的位置的“我”,打击我自己和我不愿遗留给他的我的过去。但是,当他压在我身上我感觉到的只有同性相斥——他与我的对立,仿佛他已经取代了我,占领了我的一切位置,仿佛我已经被他从地球表面上抹去了。

  当我用力把他推开,撑着地板站起身来时,我觉得周围一切都变样了,我的房间、我的行李箱以及窗户外的风景都变样了。我担心再也不可能与这里的人和物建立关系了。我想去找布里格德,却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干什么,不知道要她跟我说什么、干什么。我的脚步走向布里格德,心里却想着茨维达,因为我现在追求的是一种双重形象,是布里格德…茨维达,因为我自己现在也是双重形象:当我与蓬科分开时,尽管我想用唾沫擦洗干净绒背心上的血迹(不是我流的血就是他流的血,不是我牙齿流的血就是他鼻子流的血),那也是徒劳无益的,我已经具备了双重身分。

  我带着双重身分站在客厅门外听他们谈话,考德雷尔先生站在客厅里,双手向前面摊开并说道:“就这样我看见他们躺在面前,考尼二十二岁,彼托二十四岁,胸膛都被猎枪的弹子打烂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爷爷说,“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我们来这里时刚刚做完第八天的殡葬仪式。”

  “我们还以为你们和奥茨卡特家的事早已解决了呢,以为你们过去那些令人不快的怨恨已经了结了呢。”

  考德雷尔的目光茫然地望着前方,那杜仲胶一般黄色的面孔上毫无表情。“奥茨卡特与考德雷尔两家,只有在两次葬礼之间才存在和平。我们在死者的坟墓上安放一块墓碑,上面刻着:‘这是奥茨卡特家给我们造成的。’”

  “你们自己呢,嗯?”布隆科毫不隐讳地说。

  “奥茨卡特他们也在坟墓上刻着:‘这是考德雷尔家给我们造成的。’”他用手指捋捋胡须,然后说道,“蓬科待在这里总算安全了。”

  这时我母亲双手在胸前一抱说道:“圣母啊,我们的格里茨维会有危险吗?他们会不会把怒火发泄到他身上呢?”

  考德雷尔先生摇摇头,望也不望她一眼说道:“他又不是考德雷尔家的人!只有我们才有危险!”

  大门打开了。院子里寒气逼人,热呼呼的马尿上升起一团水汽。小伙计把冻得发紫的面孔探进来说道:“车备好了!”

  “格里茨维!你在哪儿啊?快点!”爷爷喊道。

  我迈出一步走进大厅,面向考德雷尔先生站着的地方。他正扣着长毛绒大衣的扣子,准备出发。


第三章

  使用裁纸刀给你带来的快感有触觉的、听觉的、视觉的,特别是精神上的。你的阅读是以使用裁纸刀裁纸的动作开始的,它使你通过这本书的具体的韧性接近它那无形的实质。你把裁纸刀插入书页之间,刀刃迅速由下而上连续切割纸纤维,我开一条缝,我开书页(书页刺啦一声,欢快而友好地欢迎你这第一位读者,预祝风与你的目光将无数次地翻动它们)。上下折缝比较难裁,几张叠在一起时尤其难裁,还需要把书翻转一下(横缝开裂时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忧郁)。书口被裁得毛毛刺刺的露着纸纤维,散落下来的细小而弯曲的纸屑甚是好看,宛如海滨的浪花。你用刀刃在纸张中开路犹如用思想在文字中开路,因为阅读就像在密林中前进。

  你正在阅读的这本小说希望向你介绍一种既密集又细致、又有形体的文字世界。你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机械地挥动着裁纸刀逐页裁开书页。你虽然还未读完第一章,但你裁开的书页却大大超过了第一章。”当你看到关键的一句话的中间,注意力暂时停顿,翻到另一面时,喏,你眼前出现的却是两张白页。

  你望着白页仿佛望着惨不忍睹的创伤,惊愕不置,心里却希望这不过是由于强光照花了你的老眼,过一会那些曲里拐弯的黑油墨字迹还会渐渐浮现出来。可是不,这相邻的两页确确实实洁白无瑕。你再翻一面,那两页印得好好的。你继续翻书,两页白的夹着两页有字迹的。白的,印有字迹的;白的,印有字迹的;直到最后一页全书都是如此。就是说,印张只有一面印有字迹,然后就折叠、装订,仿佛两面都印上字迹似的。

  喏,这部充满了各种感觉的小说突然被这些不知深浅的漩涡隔断了,犹如你希望生活充实结果却发现了生活中的空虚。你想跳过这些遗漏,抓住后面的断断续续的故事情节继续读下去,可你觉得与前面接不上:故事的人物变了,时间、地点也变了;你看不明白这里讲的是什么事,不知道“黑拉”、“卡西米尔”这些人名指的是谁。你怀疑这是否是另一本书,是否这才是真正的波兰小说《马尔堡市郊外》,而你刚才读的那个故事的开头,鬼知道它是哪本书的开头呢。

  你早就觉得那些人名,“布里格德”,“格里茨维”,不太像波兰人的名字。你有一本非常详尽的地图册,查查它的地名索引:泊特克沃可能是个重要的城市,阿格德可能是条河流,或者是个湖泊。你在紧北边的平原上找到了这些地方,历史上各次战争与和约曾把它们归属于不同的国家。是否也归属过波兰呢?你查百科全书,查历史地图;不,它们与波兰没有关系。这个地区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年代里曾经是个独立的国家,叫辛梅里亚,首都是奥尔科,民族语言辛梅里亚语'①',属波迪尼亚…乌格拉语系'②'。百科全书中“辛梅里亚”这个条目的结束语并不令人欣慰:“在强大邻国后来的领土分割中,这个年轻的国家很快就被从地图上抹去了;当地的土著民族被驱逐;辛梅里亚语言与文化也未得到发展。”

  你急于要找到女读者,要问问她,看她那本书是否与你这册一样,要把你的想法和你收集到的情况告诉她……你在你的日记本里查找她的电话号码:你们认识时,你曾把她的电话号码记在她的姓名旁。“喂,是柳德米拉吗?您发现这本小说是另外一本,至少我这本……”

  电话线那边传来的声音很生硬,而且还带着讥讽。“不,我不是柳德米拉。我是她姐姐罗塔里娅(是呀,她对你说过:‘如果不是我接,就是我姐姐接’)。柳德米拉不在。什么?你说什么?”

  “没什么,是跟她说小说的事……没关系,我以后再打电话……”

  “小说?柳德米拉眼前老是捧本小说。小说作者是谁?”

  “嗯,也许她也在看那本波兰小说,要跟她交流心得,是巴扎克巴尔。”

  “波兰作家怎么了?”

  “嗯,我觉得他不错……”

  不,你没听懂她的话。罗塔里娅想知道的是,这个作者怎样对待各种当代思想倾向和必须解决的问题。为了便于你回答这个问题,她列举了许多著名作家的名字,让你从中挑出一个与这个作家的立场相同的来。

  你又感到惊诧,像裁纸刀裁出两张白页时那样。“确切地说,我很难告诉您。我甚至还不确知这本小说的名称与作者呢。让柳德米拉告诉您吧,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柳德米拉一本小说接一本小说地看,从来不会发现问题。我觉得她是在浪费时间,您没有这个印象吗?”

  只要你开口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她就不会放过你。喏,她邀请你去参加大学生的讨论会,在那些讨论会上,他们要用“意识与无意识的编码”来分析各种书籍,并把性爱、阶级与占统治地位的文化强加给人们的各种禁忌统统置之脑后。

  “柳德米拉也去参加讨论会吗?”

  不,柳德米拉好像不参与她姐姐的活动。罗塔里娅希望你前去参加。

  你不愿贸然行事,回答说:“我看吧,争取去一下,但现在不能向您保证。您如果愿意,请告诉您妹妹,说我打过电话……您如果不愿意,那也没关系,我会再打电话。十分感谢。”这么说就行了,挂上电话吧!

  可是罗塔里娅还缠着你不放,“你再打电话也白搭,这儿不是柳德米拉的家,是我的家。柳德米拉给她不太熟悉的人留我的电话号码,她说要利用我使别人不能接近她……”

  你很难过,她的话仿佛给你泼了一瓢冷水:使你满怀希望的这本小说中断了;你原以为这个电话号码是建立某种关系的开始,现在也被这个要考查你的罗塔里娅切断了……

  “啊,我明白了……对不起。”

  “喂?啊,您就是我在书店里遇到的那位先生?”另一个声音,她的声音,接过了话筒。“对,我是柳德米拉,您的也是白页?不出所料。这又是圈套。我现在看得来劲了,想知道蓬科、格里茨维的下文……”

  你太高兴了,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你说:“茨维达……”

  “什么?”

  “茨维达·奥茨卡特!我很想知道格里茨维与汉维达·奥茨卡特两人怎么样了……您喜欢这本小说,是吗?”

  你们都沉默了。然后柳德米拉的声音慢腾腾地说,仿佛她想尽力表达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对,我很喜欢……但是,我觉得书中写的东西不应该就是一切,不应该实实在在,应该有点捉摸不定,字里行间还应有某种东西,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对,我是这个意思,我也……”

  “当然我不是说这本小说里缺乏某种神秘的成分……”

  “对,这里是有个秘密,”你说,“我认为这个秘密是:这是一部辛梅里亚小说,对,是辛—梅—里—亚,不是波兰小说,作者和小说的名称都不对。您没听懂?听我告诉您。辛梅里亚,人口三十四万,首都奥尔科,主要自然资源:泥炭及其副产品,沥青化合物。不,不,小说中没写这些……”

  又是一段沉默,你和她都沉默不语。也许柳德米拉正用手捂住了送话器,在跟她姐姐商议呢。她肯定对辛梅里亚有自己的看法。谁知她们会商议出个什么结果呢;你等着吧。

  “喂,柳德米拉……”

  “喂。”

  你的声音越来越热情,越来越有说服力,越来越咄咄逼人:“喂,柳德米拉,我要见见您,我们应该谈谈,谈谈这些情况,这些巧合和这些差错。我想立即见到您,您住在什么地方,您认为我们在哪里见面方便,我立刻就到那里去。”

  她却依然平静地回答说:“我认识在大学里教辛梅里亚文学的一位教授。我们可以去向他请教。请您等一下,我先给他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候能接待我们。”

  到大学里去。柳德米拉已通报乌齐…图齐教授说,你们将在他的研究室里拜访他。打电话时这位教授显得非常高兴,愿为对辛梅里亚作家感兴趣的人效劳。

  你本想事先与柳德米拉在什么地方会面,例如到她家接她,然后陪她一起上大学去。你在电话里向她提过这个建议,但她不愿意,说不必麻烦你,说她届时早已在大学里忙其他事呢。你强调说你不熟悉大学里的情况,怕在大学里迷了路,是不是最好提前一刻钟在哪家咖啡馆里会面呢?她还是不同意,说直接在“波迪尼亚…乌格拉语”研究室那里见面,说那个地方谁都知道,只要询问一下就能找到。这样你算明白了,柳德米拉外表虽然温柔,却喜欢操纵局势,自己决定一切;你只好顺从她。

  你准时来到大学门口,穿过台阶上坐着的男男女女年轻学生,昏头昏脑地在大学楼内找寻你要去的地方。这里严肃的墙壁上到处是大学生们留下的超大字迹和微型图画,就像我们的祖先穴居时代在冰凉的穴壁上留下的遗迹。那时他们为了掌握洞穴,熟悉洞穴,把洞穴变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变成内心世界的一部分,感觉有必要在穴壁上去写与刻画。男读者啊,我对你了解得太少了,不知你在一所大学内走起路来是信心十足呢,还是由于你过去受到的伤害或做出的选择,使你多情的或明智的心灵觉得这帮大学师生简直像一群恶魔。简单说吧,你要寻找的研究室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地下室一直把你支使到五楼,每敲开一扇门都说你找错了。你退回来,觉得晕头转向,如同这本小说中的白页使你茫然不解,找不到出路一样。

  这时一位穿着长毛衣的青年无精打采地走过来。他一看到你,便用食指指着你说:“你等柳德米拉!”

  “您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柳德米拉让您来的?”

  “不是。我一天到晚到处转悠;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这里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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