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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风过白榆-第5部分

小说: 风过白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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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形象相差太远。但她对十年从军生涯的只言片语却足以引起
人们更大的好奇心。第二天一包包慰问品堆满了窄小的房间,而罗云则表现了克制
的冷淡,心不在焉。她的这种表现被人们接受了,因为这正像普通人对英雄的要求
那样,谦恭、平和、不张扬,又身怀惊人的精神动力。这更坚定了人们非要请动她
的决心。
    那天,榆树镇下了小雷阵雨,轰隆隆的雷声和潮湿的南风摇动着白榆树,通往
朝阳旅社的土道脚印混乱,一片泥泞。
    第三天,有三四百人打着红旗,举着标语口号来到了朝阳旅社,激动的学生们
眼含热泪请罗云见面,可他们得到的答复是罗云留下了满屋的慰问品,在清晨退房
了。
    罗云的这一举动掀起了一次规模不小的学习高潮。关于她的各种说法也不胫而
走,有人说她是淮海战役中的孤胆英雄,并在一年前参加过著名的上甘岭战役。有
人说她曾在长春做过地下工作,并信誓旦旦地说在菜市场见到过她,她机警、干练、
武功超群。镇医院布置好了会场,准备罗云一报到立刻选她为党支部书记。
    然而,罗云却好像失踪了,直到十天以后,她出现在花子胡同一百二十三号的
门口一。她花了一大笔钱把那个大院全部房屋:一处正房,两处厢房一起买了下来,
摇身一变成了当年崔家大院的主人。她的举动使榆树镇人十分困惑震惊。

    花子胡同一百二十三号曾是榆树镇最为显赫的门庭。
    时光倒流七十年,那时三通河的河道就在胡同南边二百五一十米的地方,那时
三通河汇集着窝集河,辉发河、大柳河三条莽水,逢雨季,河水暴涨,河上能行得
上百吨的驳船,顺流而下,一直驶入松花江,直通出海口。
    榆树镇恰是这三水汇流之地,这里当初只是一个不大的村落,三通河通航之后,
很快便成了方圆百里的商品集散地。榆树镇的渡口崔家也奇迹般地发达起来。那时
崔家刚刚从关里逃荒来到榆树镇,落脚不过三年,传说中的崔家头两代人,一条汉
子和他的两个儿子,隐忍宽厚,善于经营。在镇里时,一条小船总是在月明之时泊
下,月落之前起锚。小船有时也跑远途。一年的重阳节,那条船终于再也没有回到
榆树镇,莫名其妙地沉在了松花江。船触礁了。崔家一次殁了三条人命,只剩下了
一个小儿子崔振兴和他的瞎眼母亲。
    

    然而仅仅过了五年,崔家的一座气派的宅院就造在了榆树镇的中心。船行的崔
振兴成了沿河三县有名的富商。
    有一年春天,从下游驶来了榆树镇人见到的第一艘汽船。一个白俄商人专程来
榆树镇拜访崔振兴,白俄黄发碧眼,身材高大,尤其是他的妻子硕大的身体令人们
大开眼界。她的奶子像扣着的大号瓷碗,一笑乱颤,腰肥臀厚,镇上的女人说她一
坐能压死个半大小子。而男人们立时自惭形秽,估量过自己能深入的长度,对白俄
男人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他们的像伙一定像驴,男人们说。但崔振兴却陪这对白俄
夫妻在镇上逛了三天,并且谈笑风生,应付自如。
    白俄离开之后,崔家修起了高高的门楼,后来又在院墙四角修了护院炮台。
    就在那年,三通河忽然萎了,辉发河和大柳河瘦成了鸡肠子,而窝集河干脆断
了流。榆树镇的繁华很快出现了败相。好歹捱过三年,榆树镇有史以来的一场洪水
将整个镇子淹没了,镇子被洪水浸泡了半个月,水退之后,人们便觉得不对劲,原
来河水已掉头东南,大河改道了。水灾过后,榆树镇完好无损的只有关帝庙和崔家
大院等二十几幢砖房,再就是那些白榆树。
    民国十八年,一位来自奉天的赈灾官员踏上了榆树镇刚刚干硬的街道,他视察
了挨着崔家大院排开去的一趟趟简易房屋,衣衫褴褛的灾民面带饥色,棚户区散发
着死猫烂狗的瘴气。官员住进了崔家大院,他让随从把这条胡同的住户统一编号,
并赐了一个名——花子胡同。
    紧接着榆树镇瘟疫流行,赈灾的官员亲自给崔家大院挂了一个木牌:一百二十
三号,然后慌慌地走掉了。
    之后胡匪四起,各种报号的胡匪在大河两岸舞枪走马。大队人马明火执杖。小
股悍匪昼伏夜出。只有等到秋风起,树叶黄,天上的大雁嘎嘎叫着南飞,田野没了
遮拦,胡匪散去“猫冬”,日子才能平静一些。
    振兴船行随着大河萎去就自然完结了。崔振兴卖掉了十几条船,置下了大河上
下的五百顷地,当了地主。为防不测,他雇了十二名炮手护院。正当壮年的崔振兴
一妻四妾,最大的儿子崔平已经十岁,还有三个女儿。精明的崔振兴每到田野庄稼
齐腰就再不外出,重阳节父兄的祭日他只站在自家的炮台上默默垂泪,也不亲自到
父兄的衣冠冢前烧纸行祭。
    聪明一世的崔振兴到底失了算。这年重阳节,早饭时,崔振兴闷闷地喝了一壶
酒和衣睡倒,中午外出收帐的帐房罗先生慌慌张张地跑进大门,他的小脚妻子一进
院子就扬声大哭。
    崔振兴起身到院子里,崔家大大小小也纷纷跑了出来。罗先生一见崔振兴,张
口就问:“当家的,咱家谁去了?”
    一院子的人都愣了,崔振兴变了脸色,随手给了罗先生一耳光,破口大骂:
“谁去了?你他妈撞见鬼啦!死人会这么消停?”
    罗先生也变了脸色,喃喃地说:“这就怪了。”
    “什么怪了?”
    “我从崔家的茔地那边走过,我看见茔里有人在打墓子。我还以为院里有谁殁
了。”
    这事出得蹊跷,崔振兴拔脚就走,他想去看个究竟。走了两步,他忽然警觉,
收住脚,他唤过两个长工,“你们去看一看,好好打探谁这样大胆,敢在我崔家的
坟地埋人。”
    不一会儿,两个人跑了回来,报告说:“墓子打好了,就要埋了。”
    崔振兴急火攻心,脸上没了一点血色,他定定心神,叫过罗先生,“你去一趟,
告诉他们,死人的丧葬费用崔振兴出了,让他们另择风水。”
    罗先生很快就回来了,脸上青肿,奔进屋子,说:“赶不走,我赶他们还挨了
打,已经开始埋了,好大一口花头棺材。”
    崔振兴再顾不上细想,带上几个人就出了大门。崔振兴来到他家坟地,远远地
就见地当中摆着一口棺材,一些身着孝衣的男女正在嚎啕大哭。崔振兴猛醒,他中
计了。
    果然,前后左右都有人逼了上来。
    绑走崔振兴的是当地没什么名气的胡匪黄天,黄天没有坏掉崔振兴的性命,他
得了十二条长枪和一把德国造镜面匣子,还有崔家大院的多半家财。绑了崔振兴使
他名声大震,他因此拉起了三百人的队伍。黄天两年后死于抗日,死时握着的仍然
是崔振兴护身的短枪。
    崔振兴回到榆树镇后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面部经常性地抽搐,他白天大部分
时间在崔家的坟地度过。他在那几盔坟之间爬来爬去,一棵棵拔掉坟上的杂草,时
而大哭,哭过即笑,他的精神垮了。
    崔家最快速度地走向没落。三进院落卖了两进,崔振兴做的最后一个决定是给
儿子崔平娶进一房媳妇。
    崔平娶的团圆媳妇是帐房罗先生的侄女,一个十三岁的乡下小姑娘。崔振兴在
儿子成亲之后两月,撒手西归,时间是一九三一年春天。
    少爷崔平二十五岁才使崔家振兴,他继承了崔家善于经营的传统,成了当地的
粮栈老板和军火商人。崔平在一九四七年春天离开了榆树镇,因为囤积居奇,他被
一队过路的军队裹进马队,从此一去不返。
    和崔平同时绑走的还有崔家的少奶奶,一个读过洋学的女子。父亲崔振兴为他
娶进门五年的团圆媳妇在一个风雪之夜离家出走了。

    花子胡同一百二十三号的新主人开始对这座破旧的宅院进行改造和修缮,她拔
去了院墙上的杂草,提着一只小桶去商店买回了油漆。漆黑了大门,漆绿了窗框。
她还买回白灰,雇了一辆驴车拉了回来。她把房子后面的两棵很少结果的海棠树砍
掉了,植了两棵丁香。扒掉了房檐下的一个鸡架和一个狗窝,扒下来的砖砌了一个
五角形的花坛。她还把门口的一排白榆树做了修剪,砍下了枯枝,送给邻居做了烧
柴。
    邻居主动要求帮忙,都被罗云婉言谢绝了。木料、水泥等材料准备好了之后,
人们看见她离开了镇子。过了两天,她领回了一对乡下夫妇。那两个人很结实勤壮,
言谈虽然有些粗鄙,却极和善,肯于吃苦。人们这才知道,罗云还有一个叫罗成仁
的亲弟弟。
    胡同口的老宅彻底变了,正房因为涂了白灰变成了一座白房子,两侧厢房屋脊
上的小白榆树也给除掉了,房檐板涂了一层黄油漆。罗云和弟弟用了三天的时间把
院子里老榆树下的一口六角形水井填死了,在离原井位七米的地方又挖了一眼,并
改成了压水井。因为原来那口井淹死过崔振兴的一个小妾。罗云对这座老宅如此熟
谙,让人们十分吃惊,他们渐渐窥出了蹊跷。
    “多奇怪呀!”他们说,“咱们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还没她知道的多呢!”
    “还有更稀奇的呢!”胡同里有名的长舌妇花生五嫂说,“她家来的那个乡下
媳妇叫徐立群,是她的弟媳,好一个勤快人,她最愿意买我的花生吃,说我的花生
炒的香,看她那个馋样好像怀孕了,可是身板却看不出来。”
    “别罗嗦那么多,你说到底有什么稀奇事?”
    “你往下听啊!抓几个花生吃,怕什么,我不要钱。罗云这个弟媳妇还是个好
客的人呢!前天她领我去那院子里玩,你说怎么着,我看见罗云让她弟弟在西厢房
的门槛底下挖出了一把药壶,药壶里泡的那东西的味道,唉,就别提了。徐立群说
罗云告诉罗成仁那是崔振兴当年埋下的,是用来长力气对付女人的药,你说她怎么
知道的?我听我们家那个死鬼他妈说过崔振兴有那个病,可老辈人也不知道那药壶
的事。”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罗云还换了正房的门槛,说那门槛底下埋过死孩子
的胞衣。”摇着蒲扇,因为布衫太短,露着肚脐的井匠媳妇说。
    “崔家这座房子的确是阴气太重,出了不少横事。”九十八号的杨回民是花子
胡同的老住户,他指点着那个黑漆大门说:“正对着窑子街,日本人时候,那门口
还死过一个窑子娘们儿。下身塞着一块风花雪月的铜钱,这钱上刻的图都是男女的
事,可不敢给孩子们说。好姑娘一进窑子就发一个钱。活着压箱底,死了陪葬,结
果让日本人派了那么个下流用场。说起来崔平崔掌柜的也是个善人,亲自给那女的
套件衣服,抬出镇子埋了,是我亲眼见着的事。”
    “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们不觉得罗云有点来历吗?”
    “下雨了,我得赶紧回去盖酱缸了。”
    “我回去收衣服了,衣服还晾在院子里。”
    聚在胡同口闲谈的人们被忽然到来的雷阵雨打散了。但他们的话题却在全镇传
播开去。

    人们的话题五天之后又有了新的内容,一个儒雅的青年男子左手提着一只黑皮
箱,右手提着一个装着黄色液体的塑料桶在一天下午走进了罗家。起初人们没有往
那方面想,但青年男子走进罗家的当天,罗云不近人情地送走了她的弟弟和弟媳。
    花生五嫂在胡同日遇到了眼睛红肿的徐立群,“这就要走吗?”她故作吃惊地
问。
    果然,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立刻把她当成了知心人,抱怨说:“活干完了,
用不着咱们了,外面的金窝银窝也比不上自家的狗窝,我家里还有口猪呢,我可不
像别的人看中城里,其实不也是斜纹布裤子,苞米面肚子?谁愿意赖着不走吗?”
    徐立群忘了五嫂也是城里人,五嫂并不和她计较这些,她说:“可不是,城里
也没什么好,怎么比得了乡下眼亮。”她看看后面站着说话的罗云和罗成仁,小声
说:“你那个姐姐可是个有钱的主,没给你们两个?”
    徐立群的气更大了,“人家有钱还养男人呢!要不是用着了,她才想不起有个
弟弟,我们家那个死鬼还美得很呢,哼,穷人难得狗头金,我一看就来气。”
    “养男人?”五嫂捕捉到了这一重要信息,当然不会放过,“什么男人,你说
的是昨天来的那个小伙子吗?”
    徐立群顾不上回答她了,她看见罗云正往丈夫的口袋里揣钱,罗成仁憨憨地推
辞着。她慌忙走了回去,方才的不快在脸上早消失了,忙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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