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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色 作者:尤凤伟-第9部分

小说: 色 作者:尤凤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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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着用,对不起,我要开会了,哪天一块‘坐坐’,拜拜。”
  吴桐似乎觉得有些开窍了。
  双桃听吴桐说马尼可能要回国,一下子坐不住了,再加上女儿好好一遍遍打电话催寄学费,她决定立刻采取行动。她知道自己应该沉下心多记些英语单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懂这个道理。但客观情况已不容她再拖延下去,马尼在她心目中就像飘在天上的一块云彩,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逃离她的视线,有谁能找回过眼烟云?没有的。
  晚十点稍早,双桃扭动腰肢有款有式地走进海字酒店咖啡厅。经一番精心“策划”,她选定在这里与马尼见面,也就是所谓的“邂逅”。她在一处座位前站住,脱下风衣,露出上次替双樱赴宴时穿的那身淡蓝色连衣裙。时令渐移,天气趋寒,那时的穿着于当前已不合时宜,这个双桃知道,可思想再三她还是这么穿了。她以为除了脸蛋,衣着也是吸引马尼眼珠唤起他记忆的重要标识。不可因小失大。只是为防备感冒,出门时她穿上一件风衣,尽管如此,深秋的夜风仍侵蚀着她的肌肤,令她一阵阵紧缩。好在酒店有中央空调,一脚踏进,身前身后判若两个节气,温暖使她的身心得以舒展开来。
  坐下后她要了一杯咖啡。咖啡要的是速溶,便宜,也快捷,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了。侍应生刚一离开,双桃便看见马尼走进厅里,仍然是不修边幅的模样。当他在一个位子坐下,将眼光抬起时,双桃赶紧低下头去。不知怎么,这一刻她有些心慌,像猎手(她就是这么将自己定位的)撞见一头比自己强壮十倍的野兽那样。
  事情有些不妙,她一勺一勺慢慢喝着自己的咖啡,直至空了杯子,也未见眼皮子底下的马尼有什么动静。他本应先盯着她看,看一阵子然后走到她面前,用英语打声招呼,然后说好像在哪里见过您。却没有。马尼无动于衷,这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马尼,那个马尼见了漂亮女人应该像“苍蝇见了血”,趋之若鹜。而眼下这个马尼只埋头喝咖啡和吸烟,做派像一个善于伪装的老式中国男人,不动声色。双桃一直不喜欢吸烟的男人,前夫“姓曹的”是生生让她逼着戒掉的。可现在她看马尼吸烟的样子,倒觉得有一副潇洒气派。她望了马尼一会儿,仍未见马尼注意到她的存在,觉得大受挫折。她拿出手机做拨号状,然后开始自说白话,以此来吸引马尼。倒是奏效,马尼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注意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眼睛随之瞪大,尔后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她及时地收了机,做惊愕状与马尼对视。之后的情状与她事先料想的相差无几,马尼用英语问句你好,然后向她伸出手,握手之后马尼大大咧咧地在她对面座位坐下,一副他乡遇故知的神情。他“哇啦哇啦”地讲话,她一点也听不懂(这时方明白自己死记硬背的单词到实战时根本不起作用),她大致推断出马尼的话会有这样一层意思:我曾经见过你。这与事实相符,Yes,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说Yes,而必须说No。她就说No。马尼先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后便以更快的速度“哇啦”起来,她就不仅听不懂,甚至连猜都无处猜了。她的心不由一沉,晓得自己实现目标的难度:她和马尼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就是语言。这道鸿沟就像天上的银河,把她和马尼隔成牛郎织女。果然,马尼见得不到回应,也停止了说话,用失望的眼光盯着她看,同时站起身做撤退准备。双桃干着急没办法,心想完了,一切都完结了。却也是急中生智,双桃的聪明劲儿又帮助她得以“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扭身向吧台,朝服务小姐招招手,很快小姐应招而至,她问句:小姐会英语吗?其实这纯属多余,她忘记了这里是涉外酒店。小姐点点头。她说你替我问这个老外为什么凭白无故骚扰我。小姐怔了一下,可还是用英语对马尼说起话来,这转机显然也使马尼感到意外,兴奋地与小姐交谈起来。过会小姐转向双桃,说这位先生说他认识你。双桃说你告诉他,他认错人了。小姐说他说印象很深,不会记错。双桃说你问问他在什么场合见到的我。小姐转向马尼问,后转向双桃说他说在一家酒店,你丈夫所在的公司招待他们澳方人员。这个不用他说,双桃自是心如明镜,她觉得已可以摊开了,便让小姐告诉马尼,她知道这回事,可出席那次晚宴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她们姐俩是双胞胎,难分彼此,所以……小姐把话翻译给马尼,眼见得马尼怔了一下,接着又转向小姐“哇啦”起来,等停下后双桃问小姐:他说些什么?小姐说马尼先生说难以置信。双桃在心里笑笑,想难以置信的事恐怕还在后头哩。
  马尼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又拉住小姐说了一句什么,小姐翻译说:马尼先生问能不能请双桃女士喝一杯酒?她转向马尼看了看,点了下头。
  “Thanks.”马尼望着她说。
  这句她能听懂,可没吱声,只在心里说句:谢什么,巴不得呢。
  这晚没事,吴桐把大学同学毕可超约到泰达大酒店“坐坐”,这个昔日的差等生现时的小官僚在吴桐眼里有了另外一种身份:老师,他的社会关系学老师。此言不讹,自上回向他请教并获益,毕的老师地位便在他心中确立下来,每每有不知该怎么办的事都要向他求教,他牛认真牛开玩笑地称他为“毕老师”,而“毕老师”也当仁不让,每次都认真帮“学生”分析问题并提出建议,使吴桐学会了许多官场规则及潜规则,受益匪浅。他早就想表示一下意思,可要么他有事要么毕可超有事,拖拖拉拉直到今天才如愿。
  虽然是在本公司酒店,但吴桐是以最高规格来款待。菜品酒品都是。服务小姐殷勤伺候,一口一个“吴总”地叫,给吴桐在毕面前争足了面子,某一瞬间似乎仍有一种不真实感,想自己一个平凡人物,如今一下子这么风光,就像老家里的那句“鞋帮做帽檐——一步升天”的话,真是弄得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兴奋,喝酒就没数了,说话也没数了,拍着胸脯说老毕以后你不管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没问题。
  不料毕可超马上接了他话茬,说眼下倒正有一件小事,想请你帮忙运作运作。吴桐又说没问题。毕可超就说出这桩“小事”:他的一个表兄在郊县开一家生产水净化设备的工厂,打市场遇到困难,想请个名人写篇文章宣传宣传,点名让民间文学协会的金主席去写。因知道吴桐和金主席的关系,请他跟金主席说说,哪天拉着他去厂里一趟,招持招待,把这事促成。
  “没问题,没问题。”吴桐大包大揽。
  喝了一会儿,毕可超渐显醉相,把领带解下来,又解开衬衣领扣,吴桐眼尖,一下子看见他脖颈上有一块牙痕,吃惊地指指:“这,这是咋的?”“咬的。”毕可超淡淡说。“老婆?”“老婆?瞎,老婆会有这份激情?”“那……那是什么人?”“老婆之外呗。”毕可超洋洋得意。“你这家伙,花心!”吴桐摇头笑着。“谢谢你的夸奖。”毕可超也笑。“你这家伙。”吴桐继续摇头。“老吴,你,你坦白,一共搞,搞了多少女人了?”毕可超反戈一击。吴桐看了站在门边的服务小姐一眼,小姐领悟地退出房间。“你这家伙,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胡说。”吴桐责怪。“她们呀。”毕可超指指门,“全都被熏陶出来了,具有职业抗药性。别打岔,快说,共搞了多少女人?”“还能多少,一个。”吴桐说。“一个?什么人?”“老婆。”“瞎,和自己老婆能算搞么。”“除老婆我没和别人。”吴桐实话实话。“谎话。”“真的,撒谎是王八。”吴桐极力证明自己。“你就这么纯洁?”“真的纯洁。”“你纯洁,就没有女人往枪口上撞?”“老毕,我没必要和你说谎,我真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吴桐诚恳的样子不由得毕可超不信。“老吴,真这样我也尊敬你。”顿了顿,毕可超又说:“那老吴你过得咋样呢?”“不咋样。”吴桐不想隐瞒,便把老婆无理取闹的经过讲给毕可超听。毕可超说:“女人是天然地对男人不信任,个个都会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棍子把男人全打死。这样,男人便失去了做好男人的理由,再好,再一片忠心人家也不承认,比方说你老婆。”吴桐并不认同毕可超的说法,他混淆了是与非的概念。坏男人有瞒老婆的本事也不是好男人,好男人受了冤枉也算不得坏男人。他觉得自己就是后者:被冤枉了的好男人。“既然这样,你有什么打算?”毕可超问,听口气像又要为他的“学生”分析问题,拿章程了。“没打算。”“不打算离婚?”“我不知道。”
  “不要离婚。”毕可超警告说,一反往常的先分析再结论的“教学”方式,而是先做结论后分析。“婚姻这东西,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吧,假若要上吊,在松树上吊,在柳树上吊,或者是在槐树上吊,本质上是没有不同的,反正都是个吊死。”
  吴桐同样不认同他的这一极端看法,把婚姻一概比成上吊去死,这不符合婚姻的客观实际,许多夫妻都过得好好的嘛。当然他只是不同意他的分析,但同意他给下的结论,即不能离婚。
  “我不打算离婚。”吴桐说。
  “OK.”
  吃过了饭,毕可超兴犹未尽,说要找地方放松放松,他请客。吴桐心里不情愿,可他已经提出来了(自然不会让他请),又难以拒绝。便问他想到哪儿去,毕可超说今晚酒喝多了,去桑拿桑拿,醒醒酒,再按按脚。吴桐同意。
  吴桐签了单带毕可超出了酒店,小汪已把车开到跟前,上了车,吴桐问毕可超去哪一家,毕可超说了一家洗浴中心的名字。小汪说知道,就开车直奔而去。
  在那家洗浴中心门外吴桐下了车,正等着毕可超,忽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往洗浴中心里走,呵,陶楚!吴桐差点喊出声来,慌忙钻进车里,对小汪吆句:开走,再换一家……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天中午,吴桐突然接到毕可超的电话,问晚上有没有时间“坐坐”,有一个人想请你。他问是谁。毕可超说你认识的,王前进。王大眼。吴桐差点喊出声来。外号王大眼的王前进是个会计事务所的负责人,这几天正想找他,不料倒自己冒了出来。毕可超又说,他听说你们泰达要改制,想通过你把资产评估这一块揽过去做,今晚想和你谈这个事。吴桐一听觉得挺接茬,就说好呵。
  下班后他让小汪把车拐到市府门前接了毕可超,然后一起去到“坐坐”的酒店。他让小汪回了,说今晚不用接了。
  一两年未见,站在吴桐面前的王前进胖了许多,几乎胖走了型。要讲同学关系,他与王前进倒是比毕可超更深一层,两人在小学便同班,同到王前进四年级转学为止,尔后大学再次同班,问题是二度同学关系并未加深他们之间的同学情谊,这可能跟小学时代有关。那时班里的男同学对王前进很“感冒”(可能与他家境富裕,各方面消费脱离群众有关),经常加以奚落,同学一块,只要觉得王前进的言行不顺眼,必有一个同学手心向上做接物状伸到他面前,说眼珠子快掉下来了,接住接住。一阵哄笑,弄得王前进面红耳赤,愤恨不已。吴桐也做过这样的动作。
  要说刚见面吴桐还觉得与王前进有隔膜的话,那么坐下不久隔膜便得以消除。他端起酒杯与王前进碰碰,说:“王前进,老同学今天借你的酒,对年幼无知时的所作所为表示歉意。”他一饮而尽。
  “哪里,哪里。”王前进稍显慌乱,“不值一提的,那时我们都是儿童团嘛。”
  他的态度表明心里依然装着从前的事。
  “什么事,什么事,我咋听不明白呵?”毕可超问。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王前进掩饰说。
  “对,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与你无关的。”吴桐看出王前进不想旧事重提,附和他说。
  这时服务员端上一个菜,申明是经理送的。王前进冲他说:“叫你们经理来敬酒,我说了今晚请的不是一般人物,她怎么就怠慢了。”服务员诺诺退下。
  不一会儿,一身清爽的年轻女经理端着一杯酒出现在面前,先道声“对不起”。吴桐冷丁觉得面熟,却也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他端起杯,随着毕、王站起身。
  “这位是泰达副总、总会计师、我的大学同学吴桐,这位是市计委我的大学同学毕可超处长。”王前进不厌其详地介绍,“这位是夏总,岛城名记。”
  “吴总、毕处,幸会幸会。”女经理将酒杯易手,然后与吴、毕蜻蜓点水般一握,说:“欢迎各位高客光临,先喝为敬,我干了。”
  夏经理并未多作应酬,干巴巴道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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